枯朽者很快便将整个过程讲述完毕。

  安格尔听完后，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他比较关心两个点，第一，残酷学者是否能排查出赛巴斯，继而锁定梦之晶原？

  目前看来，暂时做不到。

  他之前以为威克斯等人下线后，肯定会将“异梦心之章”的事说出来，其中自然也会提到“魔神神念”曾发声的情况。

  届时，残酷学者注意到这一点后，必然会察觉不对，若是祂进一步去排查一下自己的神念分身，是很有可能发现赛巴斯的意识不见了。

  再之后，就有可能锁定到梦之晶原。

  这一点非常的关键，也是安格尔很担心的一点。

  但根据枯朽者的讲述，威克斯等人下线后，却根本没有“做梦”时的记忆，所以残酷学者无从得知“异梦心之章”的事，自然就不会想着去排查赛巴斯。

  显然，这是仙境权能发力了。

  虽然枯朽者被仙境权能额外开恩，并没有封锁它的记忆，但枯朽者和梦之晶原是有利益相关的，普鲁夏众人都在梦之晶原，自然不会暴露这一点。

  至于安格尔在意的第二点，便是残酷学者的权柄是否在梦界也有一定的威能？

  从结果来看，没有。

  残酷学者无法影响梦界，甚至连枯朽者等人身上的“异梦残留”，祂也无法进行详细解析，最终只能向莉芮尔求助。

  所以，安格尔最担心的两个点，目前都已经排除。

  他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悬着的心还没有彻底的放下，毕竟，莉芮尔这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安格尔很有把握限制住莉芮尔的行动，只让她在诘问迷宫打转。这样，她完全发现不了任何与“梦之晶原”的情报。

  但是，莉芮尔容易解决，之后呢？

  残酷学者如果得知莉芮尔并没有完成祂给予的委托，会不会再找新的人去调查“异梦残留”？

  要是新的调查者拥有梦之权柄，能锁定梦之晶原呢？

  所以，问题现在就来了。

  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安格尔思忖了片刻，心中有两种想法：要么堵，要么疏。

  堵的话很简单，就像之前的做法，把莉芮尔限制在诘问迷宫，不给她发“身份”，等时机成熟放她回去就行了。

  ——当然，安格尔也想过不放她离开，但不放说不定更加引起残酷学者的警觉。所以，还是放她更好。

  到时候莉芮尔一无所得，残酷学者那边自然也被堵住。

  但这边堵住了，残酷学者会不会开启人脉大法，找其他人继续探寻异梦源头，这个也很难说。

  所以，“堵”的这种方法，好坏参半。

  至于“疏”，自然就是通过各种方法，模糊残酷学者的视线，或者降低祂对这件事的关注。

  而要如何做？安格尔目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章程，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最后选择怎么做，都必须要从“莉芮尔”身上入手。

  安格尔沉吟了片刻后，抬起头看向了枯朽者。

  枯朽者此时的眼神，还带着一丝愧疚。毕竟，安格尔帮了它，也帮了它的文明，但它现在却没办法违逆残酷学者，甚至还被迫成为了“带路党”，它自然心生惭意。

  “我能看到你的身不由己。”安格尔轻声安抚。

  站在枯朽者的角度，它其实已经做得够好了。

  它在残酷学者面前克制住了心念，明明再深想一下，就能触碰真相，但它硬生生的靠着潜意识克制住了。

  以“无知”的状态，面对残酷学者。

  在这种情况下，残酷学者哪怕有读心之能，都无法得知任何情报。

  如果没有枯朽者的这种隐瞒，安格尔要面对的状况会更加艰难。

  至于枯朽者成为“带路党”？这其实不能说错。

  甚至在安格尔看来是好事。

  如果没有枯朽者再次进入，他对外界一切无知，可能会更加的被动与盲目。

  枯朽者在不惊动残酷学者的情况下，将情报带了进来，怎么看都不是错事，安格尔自然不会怪罪于它。

  “你做的很好，如果你直接将情报说出去，深梦世界或许不会有什么后果，但我就不一样了。”安格尔轻轻耸了耸肩：“我可不想面对深渊的大魔神。”

  听到安格尔的安抚，枯朽者紧绷的肩线，稍微松弛了一些。

  同时，它也深感庆幸。

  它目前还不知道安格尔在“深梦世界”的身份，但他能让伟大意志接纳无数的普鲁夏人的灵魂残响，其身份绝对不简单。

  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安格尔被残酷学者盯上，那普鲁夏人最后“重诞”的机会，恐怕也要彻底断绝。

  它很庆幸，之前选择了隐瞒。

  “其实我的记忆到了诘问迷宫后，才变得更加清晰，能回忆起之前在心之章发生的事。”枯朽者：“若回到现实里，我的记忆还是和之前一样变得模糊，我会继续控制自己，不会去追寻尘封的真相。”

  这是枯朽者的承诺。

  这份克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安格尔，也是为了守住普鲁夏文明的一线生机，同时也是它对自我的救赎。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它能够返回现实。

  ……

  “你对莉芮尔有什么了解吗？”安格尔：“残酷学者和她有什么关系？莉芮尔也是祂的信徒吗？”

  枯朽者沉思片刻，轻轻摇头。

  “莉芮尔的情报，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讲了。”枯朽者：“至于神明大人为何会选择她，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根据神明大人的说法，莉芮尔似乎欠了祂一个人情。”

  “至于莉芮尔是不是魔神信徒，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学识尊的信徒。”

  安格尔：“哦，为什么？”

  枯朽者回想了片刻，道：“我、卡骨还有威克斯去艾莎地下城见她的时候，她用了幻梦之法戏耍并试探了威克斯，这才现身。根据她的说法，她对掌握知识权柄的魔神非常警惕，这么做是为了自我保护。”

  “这番话是绝对不可能从学识尊信徒口中说出来的。”

  安格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莉芮尔不是残酷学者的信徒，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莉芮尔的立场其实是可以变化的。

  甚至可以和莉芮尔合作？

  安格尔想了想，对“合作”这个念头又暂时划掉。

  莉芮尔欠残酷学者人情，想要突破这个人情债让她和己方合作，安格尔没有这样的把握。

  哪怕打着野蛮洞窟，或者桑德斯的名头，莉芮尔估计也不会有动摇。

  毕竟桑德斯是桑德斯，他是他。

  而且，安格尔也没听说桑德斯和莉芮尔有什么关联，倒是和莉芮尔的那位弟子“螅”阿思翠是好友。

  但如果真的能突破她的人情债，那现实困境的解法就很多了……

  “能让莉芮尔哪怕跨越立场，也要帮助残酷学者的人情……会是什么呢？”安格尔低声呢喃，可实在想不出来，最后只能摇头作罢。

  这时枯朽者突然开口：“如果先生需要，我可以帮忙打听。”

  安格尔愣了一下，“你要去问残酷学者？”

  枯朽者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和她如今被困在诘问迷宫，已经达成了基础的合作，我可以想办法去试探，她到底欠了学识尊什么样的人情。”

  有人情，意味着莉芮尔曾经被学识尊帮助过。

  而已经过去的事，只要不是太过隐私，枯朽者是有把握靠着话术试探出来的。

  安格尔沉吟了片刻，轻轻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如果能试探出来最好，试探不出来也不用强求。”

  其实真要探寻，方法也有很多。

  安格尔完全可以打着问之墙的名义，让诺美芬斯去问。

  但这就有可能打草惊蛇了。

  哪怕之前他埋了引子，也不是什么话题都能问出来的。

  倒是枯朽者其实是有立场去问的，毕竟它本身就是因为“莉芮尔欠了残酷学者人情”，而去艾莎地下城找她的。

  只要稍微用点话术，甚至不用刻意设计，直接开口询问，都不会显得太突兀。

  在说完莉芮尔的事后，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虚空中。

  诺美芬斯看向身侧闭眼的安格尔，犹豫片刻，问道：“莉芮尔那边进度很快，我要不要藏匿一下彩蛋？”

  安格尔一边维持幻象分身，一边感知了下莉芮尔那边的进度。

  果如诺美芬斯所说，莉芮尔已经找到了前两个问题的答案，就差最后一个问题的“彩蛋”了。

  而诺美芬斯一开始放置的“彩蛋”位置，在城市幻境中最高建筑的楼顶，并且有霓虹闪烁，看上去挺显眼的。

  莉芮尔此时已经朝着彩蛋出发。

  如无意外，再过数分钟就能抵达。

  但诺美芬斯见安格尔这边还没有结束，便想着要不要改换彩蛋位置。反正，彩蛋的解释权在它手上，它说高楼顶端的霓虹并非标记，只是广告，也是没问题的。

  “算了，我这边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安格尔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

  反正这边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目前只需要回答几个枯朽者关注的问题，就能结束，所以不用刻意藏匿彩蛋。

  诺美芬斯点点头，它其实也不太想更换彩蛋位置，因为城市太大，又只给莉芮尔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有个显眼位置可以控制时间，若是换成其他地方，她一个小时内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安格尔闭上眼，思绪再次回到了幻术分身这边。

  “莉芮尔那边快要结束了。”安格尔之前已经和枯朽者说了莉芮尔的情况。

  枯朽者立刻意识到，它在这片幻境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安格尔：“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我应该还能回答你两三个问题，你有什么迫切想知道的，可以现在问我。”

  “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优先级靠后的，可以之后再问。”

  枯朽者几乎没有迟疑，立刻询问起了第一个问题：“埃兰、还有普鲁夏人，他们现在情况还好吗？”

  安格尔：“不用担心，他们正在安置中。”

  ——其实他们还没有落地，大多数人都还停在梦境之门前，不过说一句“正在安置”也没有什么错。

  要知道，他已经联系了拉普拉斯，基础的照料人员已经开始动员了。

  而且安格尔也准备等离开诘问迷宫后，第一时间就给他们寻找合适的安置地。

  枯朽者也松了一口气。此前安格尔已经多次表明在安置中，但它始终无法放心，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总会想东想西。

  “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他们？”枯朽者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安格尔：“等你真正踏入深梦世界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

  “诘问迷宫不在深梦世界中吗？”枯朽者疑惑道。

  安格尔点点头，又摇摇头：“在，但也可以不在。你可以理解为，诘问迷宫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它虽然隶属于深梦世界，但不见得就存在于深梦世界内。”

  枯朽者连忙问道：“那我要怎么才能踏入深梦世界？”

  安格尔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见枯朽者表情有些失望，安格尔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当我得知你的记忆没有被屏蔽的时候，我就知道，世界意志已经赐予了你进入的资格。”

  枯朽者眼睛一亮。

  “但是，世界意志也很清楚，一尊魔神对于世界的影响是很大的。就像南域，曾经多次因为魔神降临而近乎被毁，这对世界意志而言，也是一种磨损。”

  “所以，它不在意魔神，但也不会允许魔神对深梦的破坏。”

  “因此，它给予了你资格，但并没有让你立刻就拥有行于深梦的效果。”

  安格尔看向枯朽者：“原因你应该能猜到。”

  枯朽者自然不笨，它点点头：“……是因为我现实中位于心之章，一旦我沉睡，意识进入到了深梦世界，神明大人有可能发现端倪。”

  安格尔投以赞许的目光：“没错，原因就是这个。”

  “按照我一开始的推测，你可能需要远离残酷学者——物理上的远离——才有可能被伟大意志再次拉入深梦中……但你什么时候能够远离，我也不清楚，所以在心之章时你问我，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现在的话，我更加没办法给你答案了。”

  “因为，你这次并非是被伟大意志拉入深梦，而是用了一种非常规的方式，擅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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