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易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驱妖师协会总部大楼前时，距离他们出发前往皮勒尔斯，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

协会总部那栋巍峨而略显古板的建筑，在熟悉的城市背景中矗立着，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或者说，令人感到“日常”的压迫感。

然而，这份“日常”感，在杨易航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就迅速被一种更加诡异和压抑的气氛所取代。

大厅里来往的员工比平时少，仅有的几人也是行色匆匆，眉头紧锁，手里要么攥着厚厚的文件夹，要么捏着几张看起来像是试卷的纸，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背诵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怨念。

“兄弟！你回来了！”天吴第一个发现了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扑了过来，但脸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快要虚脱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了？”杨易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天吴眼圈发黑，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的制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严重透支的气息。

“别提了……”天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索蒙……索蒙那个魔鬼……他虽然‘休假’了，但他留下的‘遗产’还在折磨我们啊！”

“遗产？”杨易航疑惑。

“就是考试啊！笔试！”天吴几乎要哭出来“那家伙走之前，搞了个什么‘协会驱妖师综合能力与规章掌握水平摸底测试’，要求所有在编驱妖师必须参加！什么什么协会历史、规章制度、灵力理论、案例分析、甚至还有公文写作格式！连我这种混吃等死的都不放过！”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展开，上面用红笔打着一个醒目的、惨不忍睹的分数，以及一堆刺眼的叉叉：“成绩……成绩昨天发下来了……我……我离及格线还差二十分……这个月绩效全扣光了……还要参加周末的‘补考加强班’，据说是由陈科那个机器人亲自授课……”

杨易航看着天吴手中那张堪称灾难的成绩单，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大概能想象索蒙会搞出这种东西，但没想到波及面这么广，威力这么大。

“其他人呢？”他问。

“都差不多……”天吴哭丧着脸“也就你运气好，正好出差也躲过去了……但其他人，尤其是我们通缉部，那真是哀鸿遍野啊！对了，前不久刚来的那个新人，叫什么来着……哦对，林晓，那小子理论成绩居然不错，现在走路都带风，可把我们这些老油条给嫉妒坏了……”

正说着，杨易航看到法务部的几个文员抱着厚厚的卷宗走过，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脸色也都不太好看，小声议论着“第三大题那个案例分析的标准答案是不是太严苛了”、“夏娃部长看到我们部门的平均分会不会发火”之类的话。

看来，这场由索蒙发起的“知识风暴”，确实让整个协会都鸡飞狗跳。

“雷克斯大人呢？”杨易航想起那位最讨厌文书工作的上司，不禁有些好奇他的“战绩”。

天吴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混杂着同情、敬畏和一丝看好戏的兴奋。他凑近杨易航，压低声音，用气音说道：“雷克斯……他……他创造了一个奇迹。”

“奇迹？”

“嗯，”天吴用力点头“满分一百五，他考了……十九分。”

杨易航：“……”

十九分？这已经不是考得差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用雷克斯自己的话来说，瞎几把乱蒙都不止这个分吧？很多选择题哪怕全选C，概率上也不至于这么惨烈。

“卷子我偷瞄了一眼，”天吴继续爆料“选择题几乎全错，判断题对了俩，简答题就写了个‘不会’，案例分析题画了个中指……哦，公文写作那题，他大概写了‘已阅，转夏娃处理’，格式全错。”

仿佛是为了印证天吴的话，就在这时，部长办公室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重重砸在桌子上的巨响，以及一个即使隔着门板也清晰可闻的、冰冷到极点的女声：

“——雷！克！斯！”

那声音里的怒火，让大厅里所有听到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杨易航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作为通缉部的一员，他理应先去向部长汇报任务情况。但看现在这情形……好像不是好时机。

与此同时，夏娃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铁青，胸口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纸，毫无疑问就是那张创造了“奇迹”的试卷。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而办公室里，雷克斯正歪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脸上写满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耐烦。只是仔细观察，能发现他额角微微跳动的青筋。

“我再说最后一遍，”夏娃的声音冰冷，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砸在地上“这份成绩，是对你身为通缉部部长、却对协会最基本规章制度和理论常识无知到令人发指程度的耻辱证明！十九分？！雷克斯！就算让从从来蒙，都不止这个分数！”

雷克斯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说：“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不就是个破考试吗？”

“闭嘴！”夏娃厉声喝断他，将手中的试卷“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种态度，你们通缉部在外勤报销、任务流程上吃了多少亏？被其他部门背后议论了多少次‘没文化’、‘莽夫’？！”

她越说越气，拿起试卷，指着上面那些触目惊心的红叉和那幅抽象的简笔画：“你看看！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她指着那个竖中指图案。

雷克斯瞥了一眼：“意思就是出这题的人脑子有坑。”

“你——！”夏娃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当场打人的冲动。

她知道，跟这家伙讲大道理、说责任感，无异于对牛弹琴。他根本听不进去，或者说，他抗拒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

看着雷克斯那副油盐不进、浑不吝的样子，夏娃突然感到一种深切的失望和挫败感，混合着怒其不争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灼烧。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好，雷克斯，”夏娃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但这平静比刚才的怒吼更让人心惊“既然你觉得拳头和体力就能解决一切，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雷克斯，清晰而冰冷地宣布：

“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下班后，你必须留在协会，来我办公室。我会亲自给你‘补课’，时长至少一小时。内容从最基础的协会规章开始，直到你把这次考试，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所有相关考核内容，都给我刻在脑子里为止！”

“什么？！每天晚上？！”雷克斯这次是真的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抗拒和荒谬“我不去！打死也不去！”

“由不得你！”夏娃的眼神锐利如刀“这是命令，要么，你乖乖照做；要么，我就以‘严重渎职、抗拒上级合理指令’为由，正式向会长提议，暂停你通缉部部长的职务，直到你通过基础考核为止！你自己选！”

暂停职务！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雷克斯的神经上。他可以不在乎扣钱，不在乎丢脸，甚至不怕挨揍，但他不能不在乎通缉部！那是他的地盘，他的兄弟，他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让他离开通缉部？哪怕只是暂时的，也绝对不行！

雷克斯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跳，死死地瞪着夏娃。夏娃也毫不退让地回视着他，眼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办公室里充满了火药味，空气紧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杨易航站在门外不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终，还是雷克斯先败下阵来。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抓起桌上那包烟，烦躁地抽出一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然后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浓烟，瓮声瓮气、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妈的……算你狠！”

夏娃心中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疲惫。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雷克斯心里肯定憋着火，后续的“补课”绝不会顺利。

“别以为结束了，你身为协会高层，给你补课是为了会长。”夏娃冷冷地说“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可以免去不及格的体能惩罚，现在，立刻，马上，做标准俯卧撑三千个，做不完不能吃饭。”

“你有病啊？我都多大岁数了，还搞体罚那一套？！”

“四千个，立刻马上！”

“是是是，暴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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