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天娇定定看了他许久，视线落在他腰间挂着的平安结上，野字在正中间，她心中有些泛酸。

“起来。”她道。

沈祈安一愣，缓缓站起身来。

她上前一步，两人此时离的极近，近到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沈祈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拳，退了半步，赢天娇却不许他退，她向前一步逼近他。

她抬起手，指尖触到面具时，她的手微颤，那人脊背骤然绷直，后退半步。

“别动。”她快步上前将脸埋进他肩窝，金丝绣的龙纹硌得眼眶生疼。

沈祈安玄色衣衫下的肌肉在微微颤抖，喉结滚动带起吞咽声，却终究没有抬手回抱。

赢天娇嗅到他身上陌生的竹香味，她一怔。

半晌她松开了他，“是朕不好，方才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燃野。”

他声音沙哑的不像话，“陛下，燃野已死。”

“是啊，燃野已死。”她执拗的看着眼前人，良久终究还是别开了视线，“朕会厚葬燃野。”

“多谢陛下。”他垂头。

“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活，好好的……为了燃野活下去。”

“臣遵旨。”他跪下叩首，“恕臣失礼，府中妻子刚诞下孩子，身子不适，臣想快些出宫归家。”

赢天娇定定看着他，“准了。”

“多谢陛下——”

他脊背挺拔朝外走去，赢天娇看了许久，忽然开口，“下次见朕，记得穿红衣。”

他一僵，“臣遵旨。”

待他远去，赢天娇身子一软，幸好眼疾手快扶住一旁的桌案才稳住身形。

好啊，如此，也好。

……

沈怀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眼眶瞬间便红了。

“他呢？”

沈祈安对上他的视线，眸中尽是哀伤，“燃野死了，我将他的尸首带回来了，爹，是我不好——”他声音颤抖，直挺挺的跪下。

棺椁被抬了进来。

里面的人此时早已面目全非。

沈怀川看见尸首一旁的平安结，那是他们出征时候他亲手打的，上面还有一个安字。

兄弟二人一人一个，此刻平安结褪色的红绳像条僵死的蜈蚣。

膝盖砸进泥地时发出闷响，沈怀川伸手死死攥住儿子的手，哪怕早已看不出原形。

他脖颈青筋暴起，硬是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我的儿——”

沈祈安跪在棺椁面前泣不成声。

……

深夜。

赢天娇怔怔坐在凳子上，眼前摆满了奏折，而此时的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陆景行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端着鸡汤上前，柔声道，“听闻陛下没用晚膳，这可不行，实在不想吃，喝点儿汤吧？”

她堪堪回神，看着他有些恍惚，她忽的开口，“沈祈安回来了。”

他勾唇，笑的有些僵硬，“我听说了，陛下，人死不能复生，沈燃野心中有陛下，若是他知晓陛下这样，定然不能安心。”

她并未接话，沉默着垂下头去。

陆景行妒忌的很，每次都是这样，他好像总会比沈燃野晚一步，现在人死了，活人永远都争不过死人，这个道理已经是他第四次知晓了。

可转念一想，人既然已经死了，他的妒忌又有什么用？

他上前，将鸡汤摆在她的面前，伸手将奏折收了起来，他柔声道，“这是我熬的，陛下真的不想试试吗？”

“你做的？”她一愣，视线落在他身上。

陆景行是什么人，从出生开始就是皇子，后来是陛下，一直被人伺候着，他居然会做饭。

“那我确实要尝尝。”她拿起勺子喝了几口，“味道很不错。”

“既然陛下喜欢，那日后我经常为陛下做。”他勾唇，心上人喜欢他做的东西，这本就令人欢喜。

赢天娇想也没想，“无事，宫中有御厨，日后你想做些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他不悦道，“为陛下做事儿便是我想做的，怎么能说浪费。”

顿了顿他似有所指开口，“陛下，人死不能复生，但，若是有缘，日后总会相见的。”

他这句话可以说很有意思，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又怎会相见。

她一愣，却在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是啊，若是有缘总会相见的。”

这是第四次，可若是之后还有第五次第六次呢？

这次多出了个李清欢，每一次看似一样，却不同，她总有一天会改变这一切的。

“好。”她微微颔首。

……

恭亲王府内，近来氛围低沉的吓人。

恭亲王妃夹了一筷子鱼肉到陆明昭的碗中，“好好用膳，瞧你这几日瘦的。”

陆明昭眉头微皱，沉默着。

陆文泽冷哼一声，“开始我还说你疯，现在看来你同那疯子比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将皇位让给一个女子，亏他想的出来。”

他声音沙哑，“爹，或许这便是她会选择陆景行的原因，将万里江山送给心爱的女子，自己甘愿被圈住。”

“狗屁！”陆文泽脸色难看，“我看你这样你还有点儿后悔你没能掺乎上是吧？”

“你皇祖父要是知道他干的这事儿，非要气活了不行，为了一个女子，竟干出这等事儿！”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现在好了，原本这京城咱们待的好好的，现在要去幽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陆景行简直就是个蠢货！”

“早知今日当初我怎么都不该让他登上皇位。”

陆明昭垂着头，良久没说话，忽然开口道，“爹，我不想去幽州。”

陆文泽一喜，“你想开了？我跟你说，如今民间不少人对女子为帝的事儿不喜，咱们可以重聚民心，谋权篡位她做得，咱们也做得！”

恭亲王妃不悦，“怎么？女子为帝怎么了？现在我们女子地位高了你看不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冷声道。

沉默许久的陆明昭忽然开口，“我不能去幽州，那处离她太远了，我要留下来。”

陆文泽怒摔筷子，“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满脑子除了女子，你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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