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厚载

    洛阳城南开三门，西南门隋朝时原称白虎名，与宫城北门玄武门对应。

    唐破王世充后，避讳虎改名厚载门。

    「老师，为何叫厚载门？」

    李逸自请停职回避，在家也没闲著，今日带著孩子们来厚德门外的李家粥棚施粥。

    马车穿过城门，太子望著城门上的那三个大字问。

    「后天八卦中坤卦居西南，周易·坤卦云：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厚载门内街右便是西市，西市右边就是李逸现在所居住的通济坊了。

    这座西南门和洛阳正南门定鼎门相距很近，只有二里左右。

    整个洛阳城很大，周回七十三里，城垣以内占地九万亩。

    虽然洛阳城和长安城都是建筑大师宇文恺设计，但风格和布局截然不同。

    长安皇城宫城在中轴线上，皇宫在正北。

    而洛阳城却不是如此布局，一条洛河穿城而过，城北的西面是皇城宫城，东面则是部份里坊，洛河南也是里坊。

    因此洛阳城的正南门定鼎门，不是在全城的正中南面，而是偏西，正对著皇城大门端门。

    反倒是东南门长夏门，其实位置更居中。

    而厚载门进去后，西面却也仅有四坊，有一坊甚至仅有其它三坊一半左右。

    其西面就是从西南来的洛河，南面是通济渠。四坊的北面，洛河的东面，那大片地方则属于皇家苑林。

    此时洛阳皇宫西侧，还没有建起奢华的上阳宫，就如同长安也还没建起大明宫和兴庆宫一样。

    曾经洛阳城外，隋有十六苑，风景秀丽，被誉为人间仙境。

    当年万方朝谒，无不睹之，纷纷赞叹为人间仙境。

    可如今，也早已残破，甚至这两年还有百姓种了小麦、蔬菜。

    而此时初春，被那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饥民所占据，到处都是胡乱搭建的窝棚，一堆堆一窝窝，越来越多。

    李家在厚载门外约二里处，搭棚施粥。

    不是简单的胡乱搭了个棚子，而是用木头修起了一座简易的围栅，每天运来石炭、四宝茶饭，还有清水，垒了百余口土灶，百余口大锅不停的煮四宝粥、烧开水，甚至还安排了无极医馆、千金药肆的医师、药师来此当值，为灾民们免费看诊送药。

    洛州都督罗士信也特派了些衙役来帮忙维持秩序，李家也从周边各庄园里抽调了些部曲、长工、佃户来维持。

    马车在禁军护卫下缓缓驶近，远远望去，就是乌泱泱的人头，来吃舍饭的灾民太多了，但却井然有序。

    禁军大将侯君集看著前面那么多灾民，有些担忧。

    他这个潞国公，刚从左卫将军升右卫大将军，皇帝昨日召见他，跟他聊了许久。

    做为皇帝儿时伙伴，他这些年一直随侍皇帝左右，尤其是在玄武门宫变那天，更是立下不能明说的大功，皇帝也待他极厚，从六品车骑将军、全椒县子，一下子就升到了大将军、国公。

    皇帝对他是非常信任的，昨日皇帝却也提醒侯君集，说他勇悍忠心，可却也有两个缺点，一是虽勇猛却不擅射，二是出身行伍没有读过什么书。

    皇帝希望他能多读读书，还给他推荐了一个老师。

    司徒李逸，能文充武，学富五车，做的好诗还写的笔瘦筋体好字，用兵这块也是常胜将军不曾一败。

    皇帝让侯君集去拜李逸为师，跟李逸学兵法也学文化。

    正好如今太子也在李逸那学习，让侯君集带上精选的禁军前去护卫太子，也护卫李逸，皇帝担心有人铤而走险，对李逸不利。

    当初李逸可就曾被杜淹之子派刺客当街行刺过。

    「李司徒，这里灾民太多了，鱼龙混杂，太子殿下过去太危险了。」

    李逸看著前面那迎风飘扬的大旗，那旗上画著一碗冒著热汽的粥，还有一双筷子。

    这个图很醒目，一眼就知晓这里是施粥点。

    「潞国公多虑了，这里施粥多日，还不曾发生过什么混乱呢。」

    侯君集有些怀疑，「这么多灾民，都饿著肚子，为了一口粥，都能拼命，随时可能出乱子，还是不要让太子过去的好。」

    「放心吧，这里不会发生那样的事的。」

    李家放粥点很有秩序。

    除了安排了足够的人手维持外，最主要的还是做了一些必要措施。比如用木桩和柳条，在那个粥铺外，如后世旅游景点检票口一样，围出了曲折的长通道。

    刚好容一人站在里面，能很好避免插曲、挤踏等。

    另外就是，李家百余口大锅煮粥、烧水，同时有三十六个放粥点，三十六个排队通道，大大加快了放粥的速度。

    另外就是，在外围，还设了几十个点，控制人流。

    保证靠近粥棚的灾民不会太多，数量多了，外围点就会拦截。

    敢在这里不守规矩，甚至是闹事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殿下，做事之前要三思，先预计好各种可能的情况，并做好应对的预案，这样才有备无患。  

    这就好比打仗，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眼前给粥民放粥，维持秩序，仅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就看有没有提前准备好，O

    承干跟著李逸走近，有一条专门给李家人准备的通道，就是一条直道，没有曲曲折折弯弯绕绕。

    太子牵著李逸的手跟在后面，侯君集今天披著甲来的，一小队精锐的飞骑禁军，提著盾牌护在太子和李逸四面。

    以防任何意外。

    承干不太喜欢侯君集和这些禁军，那些盾牌把他与外面都隔绝了。

    「老师，为什么要编这么多条道，直接让灾民排队，或是牵几根绳子隔开不行吗？

    而且为何要绕这么长，感觉他们要绕好远。」

    「那个呀，都是为了秩序。」

    「潞国公刚才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人饿急眼了什么事都敢干。所以仅靠他们自觉是不行的，这些木桩、柳条编成的通道，就是为了隔离、限制，以免混乱，人饿著肚子，闻著香喷喷的粥，谁不想早点吃上一口。

    都想往前挤，这么多灾民，维持的人毕竟少。

    但有了这些篱笆就要省事很多。」

    「老师，如今我大唐一统天下，去年父皇御极之后，粮价跌了十倍不止，为何如今却突然就饥荒了。」

    李逸道：「因为刚从动乱中过来，天下才一统，国家和百姓都还没有积储，遇到大的灾害，难免如此。

    可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同舟共济从志成城，灾难只有一时的，困难也会过去，风雨之后见彩虹。」

    「天灾无情人有情，家中有余粮的，都拿出些来帮助饥民。」

    穿过员工通道，来到粥寨内。

    李家的众人正在忙碌著呢，那些土灶里填的石炭烧的通红，一口口大锅都没闲著。

    李逸带著太子和李琮等孩子们一路巡视，他还充当著讲解员，给太子们介绍著。

    「施粥，在咱关中那边，又称舍饭。

    这可是千百年来的老传统了，遇灾害饥荒，大户人家这个时候就要出来行善积德，施粥舍饭。

    乡亲们来吃碗舍饭，渡一下难关，也会念舍饭人的好。」

    一名李家管事，拿著根筷子，将筷子挨个插到煮好的粥锅里面。

    「老师，他在做什么呢？」

    「这是李家施粥的规矩，筷子插入粥中，垂直不斜，这才可以，这说明粥够稠，而不是稀的照出人影，糊弄乡亲们。

    还有个规矩，用粗布包裹粥，布巾不得渗水。」

    李家的粥，更应当称为粥饭，不是汤汤水水糊弄人的。

    侯君集看著李家煮好的粥，那都能说是饭了。

    「司徒公，灾民这么多，能放点米煮些米汤，再加点杂粮野菜，施给饥民们吃，就很不错了，这乌泱泱的饥民，都吃这么干的粥，多少粮也不够吃啊。」

    李逸道：「这四宝粥，一半是杂粮，一半是苜蓿粉和蝗卵粉，再煮成一锅粥，其实就算筷子不倒，一碗粥也顶不了什么饿。

    若是再汤汤水水的稀粥，百姓扛不了几天的，尤其是老弱妇孺。」

    李逸指著另一边熬汤的锅，「那里是加了猪皮熬的汤，虽然一锅里没加多少，可好歹有些油脂，那些老弱、病残、幼小的，可以多打一碗这个汤喝。

    一大锅水，加几块锅皮熬煮，最后煮好后，再加点鸡蛋，打成蛋花。

    一碗食材和做法都极其简单的汤就做好了，但对灾民来说，这却是很有营养的。

    这是给老弱病残幼小加的餐，多少能补点元气。

    侯君集看的直摇头，」司徒对这些灾民也太好了，居然还给他炖猪皮、打蛋花。」

    他家庄子上的长工们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侯君集家也施粥，但没这么高调，每天就放一石小米，能多熬点就多熬点稀粥出来，放完就没了，先到先得。

    李逸施个粥，却这么高调，怪不得那么多人弹劾呢。

    根本没必要嘛。

    李逸看著侯君集那一脸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李逸人傻钱多的表情，没理会他只是对年幼的太子道，.

    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要记住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为太子，定要有颗爱民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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