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还愿

    遗族圣皇陨落，天地大祭停止运转。

    人妖联军在短暂的调息与恢复之后，再一次如同恢弘的海啸，扑向了那些最后的遗族残军。

    这一瞬间，遗族人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到底是何滋味，因为皇帝陛下的死去就好像他们身上那张不死符咒被撕破了一样，让他们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奋勇。

    同时，六宗圣器从天空坠落后就狠狠砸进了地面，但没多久，其中的灵鉴与天书就呼啸而起。

    远空之上，颜书亦、尤映秋、妖帝等人倏然腾空，带著磅礴的气势杀向了新落成还没有几日的遗族圣宫上空。

    在那座雄伟的大殿上，遗族的两位皇子发出了恐惧的嘶吼。

    这是他们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因为在他们的认知当中，没有人能杀掉他们那个曾吞噬过仙人的伟大父皇。

    可偏偏的，真的有人将他们的父皇杀掉了。

    轰！！！

    天书翻动，书中天威涌动如海，气势磅礴地扑向了两人。

    同时，灵剑山小鉴主的本命灵剑与妖帝的铁拳也狼狠落下。

    噗地一声，殁渊与寂晅被狠狠杀飞了出去，发冠崩裂，口溢鲜血，无尽的恐惧从他们那猩红的眼眸之中不断升腾。

    但除了第一念头就是灭杀残军的人外，人妖联军之中还出现了一些带著别的心思的人。

    破碎的大地之上，问道宗圣子商希尧目光火热，正乘虚御空，向著那圣器坠落之地呼啸而行。

    而在其身后，已有数个禹州世家的家主狂追而来，同时周身术法轰鸣，灵气呼啸。

    开玩笑，青云天下之世家，又有哪一个不希望成为真正的仙宗。

    但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凝聚的印法倏然间从空而落，气势如同要撕裂山河一般，让这些追逐而来的世家老祖全都猛然止住了身形。

    轰地一声，商希尧被狠狠砸飞了出去，嘴角顿时溢出一缕鲜血。

    「叔————叔叔？」

    「希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执掌圣器。」商行空落地后轻声一语。

    商希尧愣了一瞬，然后倏然瞪大了眼眸：「商行空，你大逆不道，竟妄图在此刻夺取道统！」

    「此战之后，青云百废待兴，你天性懦弱，问道宗的动荡不是你能解决的，你不适合再做掌教了。」

    「我何来天性懦弱，明明是你什么都帮我做，还总说无所谓，等圣器到了我的手中一切问题都会云消雾散————」

    商希尧说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随后情绪激动地看著：「是你，你是故意的，你一直都在等待父亲飞升，将我控制，但你没想到父亲会陨落在圣皇手下！」

    商行空带著怜惜的眼神看著他：「你为何总是把懦弱的理由推到别人身上？」

    「少废话，你们无法得逞的，商希桀已经死了，问道宗只有我能执掌圣器，你的阴谋不会成功的。」

    「哦，是么？」

    商希尧看著对方那云淡风轻的表情，眼眸瞬间一颤，不由得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商希桀没死？」

    商行空眼眸冷淡地看著他：「我那位侄儿当然死了，但你没想明白的是，在大兄作为问道宗亲传的那一代里，其实我就是另一个商希桀。」

    话音落下，商希尧睁大了眼睛，脑中如同有雷鸣炸开。

    不错，每一代仙宗掌教都曾做过亲传圣子，而每一代亲传圣子都曾有自己的兄弟。

    彼时，这位问道宗亲传圣子惊恐后退，嘴里叨念著不，不，随后眼眸倏然一缩。

    嗡地一声，他手中那件仿制圣器猛然炸开，仙鼎的本源之力瞬间沟通了那嵌在地面深坑的仙鼎。

    见此一幕，商行空心中一颤，立刻出手狠狠朝向那轰鸣的仙鼎。

    与此同时，在这夺器之争的西侧，霍均招手唤回了山海阁的圣器天钟，同时看向了身边的霍金。

    霍金的眼眸瞬间一颤：「大兄知道的，我当初就答应了你不会留下子嗣，这对我没有意义————」

    「我又没说什么，你无需紧张。」

    「爹！」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霍行中与陈氏姐弟已经匆匆跑来。

    霍均看向儿子，随后将手中天钟交付于他。

    圣器入手，霍行中的神魂顿时一颤：「爹，您要飞升了？！」

    霍均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天际：「若我所料不错，季忧的超天之力应该是吞噬了众生气运所得，但气运被一人掌控，人族必定衰落，而依照季忧的性格来说，他是见不得这种事的，所以一定会因此将气运归位，届时，你们要想办法杀了他，只有这样，仙宗才能一如从前。」

    「季忧毕竟是拯救了天下的，这样好么？」陈汐忍不住开口询问。

    霍均听后将双眼眯起：「不管你们此刻如何看他，但你们要记得，他可以掌控所有圣器，这样的人太危险了，你们若不这么做，仙宗将不复存在。」

    霍行中听后立刻拱手下拜：「父亲放心，行中一定会铭记父亲今日所言！」

    「如此为父便安心了，你们离远一些，我受伤不轻，需要抽取一条地脉助我飞升，说起来，遗族圣皇这地势大峰也算是为我做了嫁衣。」  

    霍金此时抬头看向霍均：「大兄，季忧好像还在天上，我估计他不会同意你抽取地脉。」

    霍均转头看向他：「飞升那一刻我便已有仙人之魂，天道之力也会赋予我身助我飞升，季忧拦不住我的。」

    「原来如此————」

    「退下吧。」

    人妖联盟对遗族的清剿进行的干分顺利，毕竟没有皇帝，他们自己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与此同时，遗族的两位皇子也被击毙于虚空，在浩瀚的天威之下化为了粉尘。

    颜书亦、尤映秋，妖帝，以及同来的联盟大军全都落地在了遗族圣宫的天阶之上，一边喘息著，一边凝望著虚空，等待著季忧的归来。

    但就在此刻，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从他们面前的五峰间传出。

    眼眸抬起之际，霍均的身影冲天而起，浑身绽放出滔滔不绝的无量仙光。

    同时，一股黄土凝聚成龙形朝天翻卷，追随著他的身影呼啸冲天。

    虽然人妖联军与遗族大军之间的战事无比猛烈，但在战场的最外围仍旧是有一些未被波及之地。

    可随著那条黄龙被随霍均冲天而去，无数的植被迅速枯萎，就连涌动的泉水都在一瞬间干涸。

    见此一幕，颜书亦与尤映秋等人倏然眯起了眼睛。

    「有人要飞升？！」

    「是霍掌教————」

    「霍掌教要借助地脉飞升了！」

    一瞬之间，刚刚结束了战斗修仙者全都惊呼了起来，而后随著霍均的身影冲天而起，争先恐后。

    他们并非是因为好奇才会如此趋之若骛，而是因为有人飞升之际，天地大道都会为之共鸣。

    那是能令修仙者亲近天道的机会，甚至要超过圣器给予的反馈，如此天赐良机，他们怎么可能不为之心动。

    轰！！！

    一阵滔天的气浪瞬间从天际铺开，夜色褪去的苍穹之上，仙光不断涌动，大道轰鸣不断传来。

    无数修仙者都如沐春风，浑身都澎湃著呼啸的仙意。

    而在这庞大的仙光与大道鸣和之间，山海阁掌教霍均扶摇直上，同时，那随其而来的地脉之力开始凶猛地汇入了他的身体，令他的气息变得无比威严与庞大。

    这让他仿佛已提前感受到那无尽的浩瀚与自由，闻到了仙界香甜的空气。

    而此刻，他只需要褪去腐朽的肉身，由天道之力为他凝聚仙体，并借力打碎虚空，了断因果，便可以就此以仙人之态脱离此界。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随著他达到了即将褪去肉身的临界点，凝聚仙体的仙光却并未朝其而来。

    冰冷，孤寂，黑暗，广阔无垠。

    此处已经是仙凡之间的临界，按道理来说，成仙契机应该已经完成了的。

    霍均带著浓烈的疑惑与不解，四处张望许久，而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缓缓抬头。

    远天之上，他看到了一道庞大的白色身形正匍匐著，他能感受到的到，那就是青云的天道，但在那庞大的天道之前站著的，却是季忧庞大而威严的身影。

    他似乎是在天道之中撕扯著什么，看的霍均的眼皮一阵颤栗。

    不多时，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前来，季忧缓缓回身。

    「你在做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季忧看著他，轻声而语。

    当初他意图重归青云，老大夫给他出了发宏愿而归的主意，并示意他可以将宏愿落在抵抗遗族之上。

    但他最后的宏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因为他清晰的知道，这个世界的问题并非是出在遗族身上。

    而所谓宏愿并非单向，而是相互的，它束缚著立愿者，同时也束缚著应愿者。

    说白了，当天道允许季忧立此宏愿的时候，也就代表了它默许了季忧为它立心。

    而它先前面对季忧的恐惧，则是因为它不知道季忧想为它立下何心，却又受宏愿束缚而无法拒绝。

    此时，季忧轻轻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手，倏地一声，就仿佛有什么被拉扯出来的东西重新回到了天道的躯体当中。

    被遗皇束缚的当今天道猛然起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开始慢慢散开。

    霎时间，霍均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那流逝的并非只有方才融汇而来的地脉之力，就连他自身的修为也在不断地跌落。

    此刻，这位山海阁掌教的眼神里升腾起一抹难以置信。

    「你做了什么？！」

    「季忧，你做了什么？！」

    冰冷的黑暗虚无之中，霍均震怒不已，咆哮声不断回荡在深邃无垠的空间之中。

    此刻的季忧看了他一眼，而后不言不语地迈出左脚，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季忧来到了那宏伟壮阔的遗族圣宫之前，向著那被汉白玉铺就数万层的天阶之上落去。

    此时的天阶之上，他的傲娇鬼、小妖精，还有妖帝与尤殿主等人都在这里，见到他从苍天之上归来，一直悬在心口的心脏瞬间安定了下来。

    「痛么？」

    颜书亦看著他落到面前，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她虽然不太习惯与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表现的亲昵，但心中却一直都很担心自己的相公。

    季忧飘然落地，而后轻轻呼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家傲娇鬼问的是被气运反复撕裂肉身，还是眼睁睁看著匡诚死去，但这两件事对他来说都很痛。

    一个是切肤之痛，一个是悲怆之痛。

    「自然很痛，需要娘子抱抱才能好。」

    颜书亦听后倏然凝住眼眸：「小小天书院弟子，休得无礼。」

    季忧见她拒绝，转头看向了封阳，便见自己的小妖精脸颊一红，倏然将眼眸移开。

    妖族之中，知道她与季忧关系的人不多，现在大军在前，她作为妖族公主也不太好回应。

    此刻，一位老父亲看著自己忽然娇羞的女儿，眼中升腾出一抹杀意，袖中的铁拳蠢蠢欲动。

    「方才霍均抽走了一条地脉飞升，你方才可见到？」尤映秋此时忍不住的开口发问。

    「见到了，但他说他不想飞升了，待会就会回来。」

    「？

    」

    尤映秋微微一怔，而后就听到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阵猎猎风声，于是迅速转头看去。

    远天之上，霍均向著那破碎的大地坠落而来，因他而起的狂风之中还带著不甘而愤怒的咆哮。

    「父亲？！」

    霍行中此时正位于一座百草枯死的山岗上，看著父亲从天而落的身影，瞬间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霍金及陈氏姐弟此刻纷纷凝住了眼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想不通霍均明明已经飞升而去，为何却又忽然坠下。

    而就在霍均落下虚空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法则之力轰然回到了这方天地，一瞬间散播到四面八方。

    霜天之上，为了感悟天道而腾空的数万修仙者瞬间感觉到一股力量被从体内剥夺，倏然的晃动之间全部倾落而下！

    「我的修为呢？我的修为呢！？」

    「怎么回事，为何我的修为在流失————」

    「发生了什么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无数从天而落的惊呼声中，手臂被砍断的商希尧正嘴角溢血地不断狂笑著。

    此刻他手中擎著问道宗的仙鼎，边笑边正看著面前浑身是伤的叔叔。

    夺到了，他终究还是问道宗掌教，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反抗自己，也再也没有人敢说自己懦弱。

    但就在他的的笑声狂放之际，他忽然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被抽离，而他已有的境界也在迅速散去。

    更令他惊恐的是，他手中的仙鼎竟然在一阵嗡鸣声中忽然开裂。

    「怎么回事！？」

    商希尧瞪大了眼眸，状若癫狂地看著自己的手中的仙鼎，便见他渴望许久的圣器轰然炸成了无尽的飞光。

    没了，他的圣器没了！

    商希尧倏然看向叔叔：「商行空，你在搞什么鬼！？」

    「不是我做的，跟我无关。」商行空也难以置信地看著那些飞光，整个人开始浑身颤栗。

    圣器是仙宗之本，它的尊贵与重要已经刻在了每一代仙宗门人的骨子里。

    眼见著圣器消亡，这对他们而言无异干天塌！

    与此同时，遗族圣宫的天阶之上，颜书亦轻轻伸手，手中的鉴子也在一阵嗡鸣之中化为漫天飞光，重回天道。

    而与之相同的，还有尤映秋手中的天书。

    不过她们两人并未如问道宗的那些人一样，惶恐而惊怒，因为她们心里清楚，当年人族先贤借助圣器赢得了太古之战，但留存下的圣器却压迫了人族一代又一代。

    唯一凝住眼眸的，则是与众人站在一起的妖帝。

    「你毁掉了圣器，斩断了人族的修行之路，难道就不怕我妖族趁机占下九州？」

    「岳父大人说笑了，此次大战之后，人族与妖族该当和睦共处于九州，而且，我也并未斩断人族的修行之路。」

    「？」

    正在此时，一阵惊慌的声音从前方战场上传来。

    那是一位问道宗的长老，也是修为全无的人之一，此时他正看著自己门下一位记名弟子。

    「你————你为何还有修为？」

    「回长老的话，我————我也不知。」

    此时，其他那些失去修为的修仙者也惊愕得发现，他们之间并非所有人都失去了修为。

    有些不但没有失去修为，甚至还隐约间有破境之相。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其中有许多失去修为的仙宗长老顷刻暴怒，抓住那些没有失去修为的弟子就想厉声问喝。

    可他们立马就发现，自己没了的修为，那些弟子就成长老了——

    他到底对天道做了什么？

    妖帝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这一幕，发现天阶上的人也有在失去修为的，但亦有保留了修为的，不由得极为困惑。

    都结束了，老匡。

    之后的世界，会如你我所愿的。

    季忧凝望著那满目疮痍的大地，轻念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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