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即将中秋，当夜三更时分，月明星稀，天气清爽。

东宫西院的花圃中，悄然抬进来一座木头搭成的三尺高台，九盏青灯在夜风中摇曳。

朦胧的月色之下，半空中忽然隐约传来哭泣之声，时远时近，高低起伏，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砰——

一阵狂风从院门口卷进来，将房门吹开，巨大的声响惊醒了马超。

马超转过发酸的脖子，枯瘦的手攥着被子，便看到院中那绿油油的点点鬼火，不禁指尖泛白。

狂风一阵阵吹进来，混合着一股阴湿腐烂的味道，忽然那坛前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噼里啪啦——

紧接着，一连串火花在院中亮起，伴随着炸雷般的声响，马超心中暗惊，忍着酸痛坐起来。

很快便见院中青烟袅袅升起，将月光遮住，从空中映照下来一串惨绿色的光芒，随之一个庞大的身躯从空中缓缓落下，马超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只见那人影披头散发，青色的衣袍在夜风中鼓胀，虽然看不清相貌，但马超瞬间汗毛倒竖。

那鬼哭之声越来越清晰，空中的身影也越来越熟悉，手中一道白绫迎风飘荡。

“父……父亲？！”

马超声音颤抖，一时间分不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翻滚下床往门口跌跌撞撞跑去。

一股冷风灌入身躯，马超猛地瞪大眼睛，夜风吹起乱发，那惨白的面容分明就是马腾。

“马超吾儿——”

空旷低沉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在他身后，还有无数身影模糊地飘荡着，迎风飘摆，好似西凉旧部，又像兄弟宗族。

“父……父亲？”马超死死抓住门框。

“超儿，你还在恨自己？”

马腾的声音很沉，像从地底传来。

“还儿有罪……”马超话音未落，马腾已打断。

“罪？当日事非你一人之过。曹操阴险，听信三马同槽的谣言，此乃老贼圈套！”

马腾的身躯摇摆着，身上的衣衫发出奇怪的喀嚓声。

“曹操召我入朝，已是起了疑心，为父也是身不由己。早有吞并凉州之心，即便没有你，他也不会放过马家。”

马超愣住。

“我们没怨你，马家男儿，从来只有战死的鬼，没有跪着生的魂。”

“莫忘了，我等是伏波将军之后，我马腾是，你马超亦如是，羌人血脉不过是助我马氏建功。”

马腾的眼中闪烁绿光，十分锐利，仿佛能刺穿马超的内心。

马超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旁边一位模糊的身影上前半步，声音年轻许多：“孟起，我是马休。你记得我最后传回的消息吗？‘兄长勿虑，’。”

“听着，”马腾的身影开始剧烈摇晃，“某此番不惜冒着魂飞魄散之危而来，是要告诫吾儿：你宁可战死，不辱马氏武名，守住马家荣光……”

“你若死了，伏波将军的传承就真断了——这才是真正的辜负。”

马超噗通跪倒在地，泪如泉涌，嚎哭道：“爹！孩儿不孝——”

咚——

就在此时，忽然天空红光乍现，传来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马腾脚下木屑飞舞，身躯快速往空中升去。

“爹！”马超伸手想去抓，却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颤抖起来，差点将他震倒。

院中的青灯全部熄灭，马腾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岩之中，话语混在风里产来。

“马超，记住你姓马。伏波将军的马，西凉铁骑的马。这马……还没到该卧槽的时候。”

人影散去。

“爹——”马超朝着空中大叫，但再没有了反应。

转眼间又是狂风呼啸，吹得满地草屑飞舞，马超嘶吼着，在那腥臭的味道中再次昏倒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已是清早时分，外面阳光明媚，鸟雀欢鸣。

“这……”马超愕然起身，脸上泪痕犹在，胸口的憋闷却消散了大半。

想着昨夜种种，推开房门，只见院中一群人正在打扫花圃，青石桌化作数快，上面有漆黑的青烟痕迹。

马超沙哑着嗓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唉呀，昨晚晴空万里，不知为何突然一道惊雷，整个东宫都被惊动了。”

霍弋见马超出门，赶紧迎上来：“太子见将军还在昏睡，命我等不可打扰，将军快回屋歇息。”

马超愣了半晌，忽然对着空中深深一揖，喃喃道：“父亲、兄弟，我懂了！从今日起，我马超不再是那个只知悔恨的病夫——我要做回那个横枪立马的锦马超！”

霍弋命人端来稀粥，马超喝了小半碗，便听门口传来脚步声。

刘备推门而入，看见马超有所好转，欣慰道：“阿斗年幼，不懂事，惹怒孟起，是朕教导无方。”

“陛下！”马超赶忙起身施礼：“太子昨日之言，令我茅塞顿开。想父亲一生刚毅，定不希望我这般消沉。我若一直自怨自艾，才是真的辜负了他。”

“孟起心结已开，病自当愈！”刘备满意点头，拉着马超坐下，笑道：“你只管好好养病，待身子恢复如初，武都还需要你镇守。”

“承蒙陛下厚望，马超自此，不再纠结过往。”

马超语气坚定，再次起身抱拳道：“北伐之日，臣愿请为先锋。”

刘备安慰着马超，与他叙旧闲聊，目光偶尔瞟向门外。

阿斗这小子，昨夜本来策划好了让人假扮马腾帮马超打开心结，什么鼓风机、磷火灯、爆竹准备了一大堆，那场面着实让人震惊。

但眼看大功告成，侍卫点燃最后两个火药桶，当做天雷惊走马腾时，他却比马超还激动，大叫着“成了成了”。

天还未亮便带着孔明直奔工坊去了，只能留下自己来劝慰马超。

工坊之中，此时正热火朝天，东面守卫最严的军工所里，再次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到一团房屋大小的黑烟腾空而起。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刘禅兴奋的笑声传来。

原来昨夜为了让天雷更逼真，刘禅让工匠们加了些细沙和朱砂等颜料，没想到爆炸效果竟达到了火药的威力，马上赶来让工匠们重新装填，果然威力大增。

刘禅回头看向一脸错愕的诸葛亮，挥舞着拳头大叫道：“丞相，北伐，我要北伐，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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