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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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家问得好。”崇祯开了口,声音不算高,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殿里的每个角落。“移沙非治沙……你这话,算是戳到了百年来那些治河官的痛处!”
百官都愣了一下。徐弘基、郑三俊几个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想到皇帝会先肯定这个质疑的人。
崇祯目光扫过沈士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所有人:“沈卿是懂行的,看到的是难处。朕是天下之主,看到的是这难处背后,六十年来流的血,和糟蹋掉的钱粮!”
他声音猛地一提:“从万历元年算起,到眼下,整整一甲子!黄河、淮河大大小小的决口,记在档案上的,就有四十三回!平均算下来,一年半,我大明的心腹之地,就要遭一次灭顶之灾!一年半就来一次啊……”
这数字从他嘴里沉痛地念出来,像千斤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好多官员都低下了头。他们知道河患多,可从没这么清楚地算过这笔账。
“这四十三回决口里头,”崇祯接着说了下去,语气冷了下来,“弄得漕运完全断掉,南北血脉被掐死,京师和九边粮饷告急的大灾,就有十九次!什么意思?就是每三年,朕的案头就要摆上一份漕运断绝、京师快要断粮的告急文书!你们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可曾想过,每断一次漕,边关的将士是怎么饿着肚子守城的?塞外的鞑子、建奴,又是怎么趁着这机会来抢来杀的?”
徐弘基几个脸色开始发白。他们发现,皇帝根本不跟他们纠缠细枝末节,而是用这无可辩驳的数字,证明了老法子已经不行了。
崇祯站起身,走到户部尚书郑三俊面前:“郑司农,南直隶的钱粮归你管。你告诉朕,光是从万历四十三年到天启六年,为了堵这些决口,朝廷花了多少银子?用了多少民夫?”
郑三俊额头冒汗,这事他太清楚了,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声音发颤:“回陛下……累计耗费的库银……恐怕超过一千万两,征发的民夫,也不下数百万工……”
“一千万两!数百万工!”崇祯重复了一遍,话里带着痛心和嘲讽,“结果呢?结果是河床越堵越高,溃堤越来越勤!这叫什么治河?这是拿国库的银子,拿百姓的骨血,去填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他不再看郑三俊,转身指向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再说田地!凤阳、淮安、徐州,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地,天下的粮仓!据南京户部清算,这六十年下来,被水彻底淹没,再也种不出粮食的良田,超过了三十五万顷!三十五万顷好地啊,够养百万的百姓!如今却成了鱼虾窝!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是几百年来积下的毒疮!”
最后,他声音低了下去,却更显得悲怆:“最后,是朕的子民。‘淹死的不计其数’?说得轻巧!每次决口,洪水像墙一样压过来,淹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一次就是成千上万!六十年下来,直接间接死在这水患里的百姓,没有一百万,也有好几十万!这些冤魂,就是我大明江山的根基!你们告诉朕,这老法子,还能继续用吗?!”
朝堂上一片死寂。崇祯用这一连串具体得可怕的数据,画出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把所有的反对声都压了下去。
这时,崇祯语气缓和了些,重新变得冷静:“沈卿家担心漕运,是为国着想。但死守一条三年就要断一次的运河,就是固本了吗?那是等死!”
他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的清口位置:“所以,朕的办法,不是修修补补,是要根治!黄淮必须分开!新开一条黄河河道,让它直接入海,永远绝了这夺淮的祸患!这么干,首先是为了解救百姓,其次,才是为了通漕!”
“至于漕运,”他目光扫过那些管着漕运的官员,“运河在清口往北的那段,靠着黄河水,泥沙的问题确实没法子。所以朕决定,漕运从今往后,分南北两段走!”
他蹲下身子,用手在清口到淮安之间虚划了一条线:“就拿这儿当中转站。南边来的漕船,到了这儿就卸货。货物走新修的官道木轨,用骡马拉车,运到北边的运河,再装船北上。这段陆路,不过百多里地,虽然麻烦点,却能彻底躲开黄河的泥沙,也省了漕船走黄河险段翻沉的危险!这么干,比在那条淤塞不堪、三天两头断的河道上折腾,要强出多少倍?!”
崇祯环视着群臣,斩钉截铁地说:“两样坏事摆在眼前,得挑危害小的!一段百多里的陆路转运,跟一条三年一断、吞了无数钱粮人命的淤河,你们说,该怎么选?!”
这番道理,讲得清楚明白。尤其是把“木轨马车”说成是为了躲开黄河危险、保住漕粮的实在办法,让反对的人很难找到理由。不少中间派的官员开始暗暗点头。
沈士良怔怔地看着皇帝,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深深作了个揖,退回了班列。他没法反驳。皇帝认了他的理,又拿出了更周全的解决办法。
崇祯看着沉默的众人,知道火候到了,沉声道:“这事,朕定了。工部、户部、河漕总理衙门,马上开始勘测规划,拿出详细章程来。退朝!”
……
南京紫禁城里,武英殿。
这儿是崇祯皇帝临时住着的地方。殿里早已收拾妥当了,还熏了点淡淡的檀香。崇祯脸上带着些得意,在御案后面坐了下来。一直候在旁边的魏忠贤和高桂英立刻凑上前来。
“皇爷,您要的那《皇明通报》,最新一期的,早就运到了。”魏忠贤躬着身子,脸上堆着小心又恭敬的笑,“卢九德一接到信儿,就派人去码头守着接了。眼下,所有的报纸都妥妥帖帖地存在南京守备太监的府库里,一份儿也不少。”
崇祯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了高桂英。
高桂英立刻会意,双手将一份还带着墨香的报纸呈了上来,动作干净利落:“陛下,这是头版的文章。”只见那头版最显眼的地方,正印着署名“朱思文”的文章——《黄淮分流,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崇祯接过报纸,目光在那几行熟悉的字句上扫过,嘴角微微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篇文章,是他在离开武昌之前,连夜亲手写好的。之后便命令留守湖广、负责督办舆论的牛金星,一定在他启程南下之后,立刻刊印在新一期的《皇明通报》头版,再用最快的海船,抢在他到达之前送到南京。
如今,朝堂上的较量刚告一段落,这颗早就备好的炮弹,正好派上了用场。
“好!”崇祯把报纸轻轻放回案上,手指在“朱思文”三个字上点了点,随即对魏忠贤下令道:“大伴,你立刻去找卢九德。让他把库房里存的这些报纸,都给朕散出去!南京城里,国子监、府学、各个书院,大小衙门,勋贵们的府邸,就连茶楼酒肆,只要是能送到的地方,都给我送到!朕要让这南京城,一夜之间,人人都在议论这‘黄淮分流’!”
“老奴遵旨!”魏忠贤精神一振,领了命,快步退出去安排了。他心里清楚,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仗,眼下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崇祯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朝堂上用数据压倒对手,只是第一步。把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道理,灌进士绅百姓的心里,才是更关键的一步。
他知道,魏国公那帮人绝不会干看着,但这舆论的高地,他必须抢先占住!
窗户外头,南京城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一场新的风波,已经随着那些即将撒遍大街小巷的报纸,悄悄地酝酿开了。
……
魏国公府里,气氛压抑得厉害。
徐弘基将那份《皇明通报》狠狠摔在桌上:“好一个‘朱思文’!好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皇上这是要借舆论,逼我们就范啊!”
郑三俊忧心忡忡地说:“国公爷,皇上今日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数据确凿,道理也讲得通,很难直接驳倒。尤其是他这个‘分段漕运’的说法,听着……听着还真有几分道理。”
“有道理?”张溥冷笑一声,“不过是掩人耳目!依学生看,这‘木轨马车’根本就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只怕是借这个工程哄骗漕工漕军,同时为日后彻底改走海路铺路!一旦海路畅通了,咱们这些靠着运河吃饭的人,恐怕饭碗都得砸了!”
吴天行也阴恻恻地接话:“张先生说得在理。而且,国公爷,您算过没有?开新河,铺木轨,征民夫,这得要多少人?多少粮食?没有二十万、三十万人干上两年,绝对完不成!花的钱更是天文数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成的事,最后肯定是劳民伤财,逼得百姓造反!”
朱国弼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国公爷,皇上会造势,我们也能反着来!他让大家讨论,我们就组织人写文章驳斥!就说他好大喜功,劳民伤财,动摇国本!”
赵之龙狠声道:“光动笔杆子不够!关键是漕工!运河是他们的命根子!要是让他们觉得这‘分段漕运’、‘黄淮分流’会砸了他们的饭碗,根本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去找皇上‘请愿’!”
徐弘基沉吟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办!张先生,你立刻去联络复社的人,在读书人里面,把这‘黄淮分流’批得一无是处!赵伯爷,你去联络漕帮的头目,把消息放出去,就说皇上要废了运河,断了百万漕工的生路!记住,手脚要干净,要像是漕工们自己闹起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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