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你有绝对的创作自由。F国电影中心，还有欧盟的文化基金会，会为你提供最充裕的资金支持。”

“你可以拍任何你想拍的故事，用任何你想用的演员，表达任何你想表达的主题，没有人会干涉你。”

“世界上最好的摄影师，最好的配乐家，最好的剪辑师，都会渴望与你合作。”

“你的舞台，不应该只在龙国。”

“你的舞台，应该是全世界。”

这番话，对任何一个有艺术追求的导演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阳谋。

自由。

资金。

资源。

这是创作一部伟大作品，所需要的一切。

王海山如果在这里，恐怕会激动得当场替李烨答应下来。

李烨放下了咖啡杯。

他看着杜波依斯，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杜波依斯先生，您喜欢盆景吗？”

杜波依斯愣住了。

他没想到李烨会突然跳到这个话题。

“略有了解，龙国和樱花国的一种传统艺术。”

李烨点了点头。

“有人喜欢将一棵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松柏，通过修剪、蟠扎，将它塑造成各种精美的造型，置于盆中，供人观赏。”

“它很美，很精致，也很有艺术价值。”

“但它，已经不是一棵树了。”

“它只是一个盆景。”

杜波依斯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他听懂了李烨的比喻。

李烨继续说道。

“您说的都对，O洲有更自由的空气，更肥沃的土壤，或许能让我这棵树，长得更快，更华丽。”

“但是，我的根，扎在龙国那片土地上。”

“我的养分，来自于那片土地上，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我的故事，就长在那片土地里。”

“如果我离开了那片土地，我就算长得再枝繁叶茂，我也只是一个供人观赏的盆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雄狮，只有在自己的山林里，才能称之为王。”

“被养在O洲的动物园里，哪怕再光鲜亮丽，它也只是一头，失去了野性的宠物。”

杜波依斯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震撼之色，无以复加。

他想过李烨可能会拒绝。

但他没想过，李烨会用这样一种方式，这样一种深刻而清醒的认知，来拒绝他。

这不是年轻人的热血冲动，也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

这是一个创作者，对自己身份和使命，最根本的坚守。

良久。

杜波依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欣赏的笑容。

“我明白了。”

他端起咖啡杯，朝着李烨，遥遥一敬。

“是我冒昧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应该劝一头真正的雄狮，离开他的山林。”

“我只是……有点嫉妒那片土地。”

“嫉妒它，拥有了你。”

说完，他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李，我期待你的下一部作品。”

“我相信，它会让整个世界，再次为之震动。”

李烨也端起了咖啡杯。

“会的。”

晨光，洒在威尼斯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李烨站起身，向这位值得尊敬的电影大师，微微颔首。

“那么，再会了，杜波依斯先生。”

“再会，李。”

李烨转身离去，背影挺拔，没有丝毫留恋。

杜波依斯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一个时代，落幕了。

而另一个时代，正在那个东方年轻人的身上，拉开序幕。

威尼斯的故事，结束了。

属于李烨和龙国电影的征途，才刚刚启程。

威尼斯的风，带着海洋独有的咸湿气息，拂过李烨的脸颊。

他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沿着蜿蜒的水巷，慢慢地走着。

与杜波依斯的那番对话，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余波仍在心中荡漾。

盆景。

雄狮。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脚下的路，将通往何方。

这趟威尼斯之行，收获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

一座金狮奖杯，不仅为《活着》这部电影正名，也为龙国电影，在世界的舞台上，凿开了一道光亮的裂口。

而他，李烨这个名字，也终于不再是那个被资本随意拿捏，封杀至死的符号。

他成了可以与皮埃尔·杜波依斯平起平坐，探讨电影未来的存在。

这一切，如梦似幻，却又无比真实。

该回去了。

李烨抬起头，看向远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际线。

龙国，那里才是他的山林。

那里，还有一群等着他回去的人。

掏出手机，他正准备给红姐拨过去，商量返程的机票。

屏幕却在同一秒，疯狂地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红姐。

像是算准了他会在这时候找她。

李烨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

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几乎要冲破听筒的，带着哭腔的咆哮。

“祖宗！我的亲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

红姐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连续作战后的极致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亢奋到极点的狂喜。

李烨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怎么了，红姐。天塌下来了？”

他语带笑意，心情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放松。

“天没塌！是天炸了！我们问道传媒的天，要炸上天了！”

红姐在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知不知道，从奖颁布的那一刻到现在，我的手机就没停过！公司的三条线，直接被打爆了！是物理意义上的打爆！线路都烧了！”

“我借了隔壁公司的办公室，才给你打通这个电话！”

李烨能想象到总部的兵荒马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辛苦了，红姐。”

“辛苦什么！这是甜蜜的负担！我恨不得再长出八只手来！”

红姐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过山车一样的心情，然后语速极快地汇报起来。

“我跟你说，你先别急着订机票，回来之后，你可能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接下来三天，你的日程，已经被排满了。”

李烨挑了挑眉。

“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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