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你的亲妹妹，宋方好的母亲赵方仪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

一瞬间，赵方匀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话，整个人近乎放空地呆在原地。

他满脑子的算计被这句话狠狠敲出脑外，什么赵家和谢家联姻之后的好处，什么高升的机会，什么更上一层楼，全都只剩下这句刻骨铭心的反问——

你不怕她不得安息吗？

这一刻，从宋方好回首都之后的无数噩梦都骤然涌上心头。

赵方匀苍白着脸，想起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时残留的惊惧，梦中，赵方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那张和他因为血缘而相似的脸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他猛然想起，似乎梦中赵方仪从没和他说过任何话，无论他是祈求，咒骂，还是哀求，赵方仪始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恨他吗？

她知道当年的真相后，怎么可能不恨他！

他的妹妹，从出生那一刻就和他紧密相连，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妹妹，他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视若珍宝的妹妹，他在母亲病床前发誓要保护她的妹妹，最后却悄无声息地死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妹妹……

赵方匀的手不自知地开始颤抖起来，心口那一丝凉意顺着血传遍四肢百骸，让他手指都冷得僵住，甚至扶眼镜时一抖，眼镜落在地上，镜片碎成几瓣。

谢凌云忽然笑了，讽刺地开口问，“你这种人也会有愧疚吗？赵方匀，你装出愧疚的样子，以为这样就能让你心里的不安稍稍平息？”

“你觉得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装成一个因为失去妹妹而伤心的哥哥，就能真的证明你是无心之过？”

赵方匀震惊地抬头，颤声问，“你都知道什么？”

听谢凌云的话，难不成他知道当年的真相？

这个念头一出，赵方匀险些没抑制住心里的颤抖，他近乎慌乱地哆嗦着嘴唇，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谢凌云只是勾了勾嘴唇，对他说：“赵方匀，你要是再敢打扰她，再敢打着她的名声去做任何事情，我不介意让你失去一切。”

“以权压人的事情我向来不屑，但……”

谢凌云言尽于此，看着赵方匀的眼神冷得惊人。

赵方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抖着手把眼镜捡起来，然后哆哆嗦嗦地离开，再也不见刚进门时候的笃定模样。

“凌云。”

马玉洁脸色也不大好看，想起刚才儿子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居然能把赵方匀这个老油条吓得方寸大乱，顿时明白他心里或许藏着事，“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她叹口气，脑海中忍不住划过宋方好那张清丽坚定的面庞，最后对兄妹二人说：“有什么需要的，和家里说。”

……

赵方匀就这么惨白着脸回到家，一进屋就跌跌撞撞回到房间，哆哆嗦嗦地找出床底的东西。

家里没有人知道，就连和他朝夕相处的妻子都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把这些信藏在床底。

这些信是赵方仪在云省结婚前寄来的，其中一封信里有一张喜帖，写明送给赵光。

这些信全都在他手里，赵光甚至不知道这些信的存在，或者说，除了他，这家里没人知道。

或许是因为这封信没能得到任何回音，从这封带着喜帖的信件之后，她再也没来过任何信。

但赵方匀出于一种隐秘而卑劣的心情，宁愿隐瞒这些信，宁愿她不再来信，也不想让信落在赵光手中。

因为赵方仪在心里，仍然叫赵光一声二哥，对他却直呼其名，虽然没有在信里透露任何真相，可字里行间却只有冷漠。

当年赵光因为出任务很少回家。

而他自从赵方仪离开之后一直如惊弓之鸟，等待着她的回信，他想，赵方仪或许会恨他，写信来破口大骂。

又或许她会哀求自己和她一起站在统一战线，想回到这个家，又或者……

可这无数个假设里都不包括这一个，她把自己当做一个陌生人，明明都是她的哥哥，可赵方仪只给赵光写信，信中提起他时也满是冷漠。

甚至最后，她结婚时还给赵光寄来请帖。

赵方匀内心满是被抛弃的愤怒，他想要烧掉这些信，可当初赵方仪离开时，把自己的东西不知道放去了哪里，又当着他的面烧掉了兄妹两人间的合照。

他们之间就像是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一样，除了相似的一张脸，找不出半点实质的联系。

想到这里，赵方匀只觉得自己整个心都像是撕裂般痛苦起来，拿着信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他一会儿想起当年赵方仪的决绝，一会儿又想起刚才谢凌云那句质问，脑海中不住地冒出宋方好那张和赵方仪相似的面庞，她用和赵方仪相似的冷漠目光注视着他。

赵方匀颤抖着，手不住地哆嗦，下一刻心口猛地传来一阵撕裂感，让他眼前一黑，顿时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他握着手中的信，人事不省地倒在卧室。

……

“赵光同志！”

赵光看见不远处朝自己招手的通讯员，对面前的同事示意之后大步走去，问：“谁给我打电话？”

通讯员连忙说：“是您家里人，说您的大哥在家里晕倒了，现在正在抢救！”

赵光一滞，急匆匆布置好一切事情，然后朝着医院赶去。

路上，他心里满是复杂。

一边是快意，他想，赵方匀活该，造了这么多孽，活该这个年纪就进医院抢救。

一边又是痛苦，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如果不是他的隐瞒，一家人怎么会走到今天，小妹怎么会永远地离开？

等到医院时，他已经彻底缓过神，问，“新送来的那个赵方匀在哪个病房？”

“还在抢救室。”

护士指指，然后说：“你是来得最早的人，送他来的人说自己是家里的保姆，没带钱，住院手续还没补好。”

赵光点点头，“行，我去补。”

只是刚出门，另一边传来惊呼，“刚才送来的病人家属呢？快来人签字啊，别耽搁啊！”

赵光几步走去，抢救室门口，家里的保姆慌乱地抖着手说：“我不识字啊。”

“我来。”

赵光接过医生手上的纸，保姆见了他立刻惊喜交加，“您终于来了！”

“二大爷，大爷在家里晕了，还好我今天回家早撞见，送人过来之前赶紧拜托院里的人给你们传信。”

赵光应了一声，正要签字，却忽然见到保姆手里攥着的一沓纸，里面夹着一张鲜艳的红色。

不知怎么的，他心忽然停跳半刻，生出一分莫名的战栗。

“这是什么？”

签字之前，他鬼使神差地不顾里面的紧急，先问，“你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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