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啐了一口唾沫，带着人扬长而去。

只留下周淳一个人，趴在泥水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没有哭出声。

他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在泥浆里摸索着。抓起一把混着泥土的烂叶子，塞进怀里。再抓一把，塞进怀里。

不能空着手回去……

哪怕是垃圾……哪怕只有一点点药性……

也许前辈能创造奇迹呢？

前辈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林薇站在静心阁院子里，夜色已深。

她在模拟空间里待了整整一百个小时，精神早已疲惫到了极点，但此刻，她的心却跳得很快，一种强烈的不安笼罩着她。

“周淳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院门被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推开了。

“吱呀——”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早上出门时意气风发的小胖子了。

他浑身湿透，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衣服破成了布条，身上到处都是青紫和血痕。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左手手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角度。

但他怀里，却死死地护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包。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周……淳？”

她快步冲过去，想要扶住他，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周淳看到林薇，那个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他靠着门框滑坐在地上，艰难地举起那个布包，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前……前辈……”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像是含着血沫。

“对不起……我……我没用……”

他颤抖着手，打开那个布包。

里面不是珍贵的灵草，而是一堆黑乎乎的、散发着酸臭味的烂泥和药渣。

“钱……被抢了……药……也被他们倒了……”

“我……我只抢回了这些……”

“前辈……您看看……还能用吗？哪怕……哪怕只能提炼出一滴药液也好……”

他看着林薇，那只肿胀的眼睛里，充满了祈求和绝望。

林薇看着那一包散发着恶臭的“药材”，又看着周淳那只断掉的手腕，和满脸的血污。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

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没有暴跳如雷的怒吼。

但若是墨渊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现，此刻林薇眼中的神色，竟然与他杀人前的眼神，如出一辙。

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

一种将所有情绪都压缩到极致，只剩下纯粹杀意的冰冷。

“谁干的？”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这深秋的傍晚，瞬间入冬。

“赵虎……他说……是替秋月师姐教训我……”周淳哭着说道，“他说……垃圾就该配垃圾……”

“垃圾配垃圾……”

林薇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

那笑容很美，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不嫌脏，也不嫌臭，轻轻地抱住了那个满身污秽的小胖子。

“周淳，你做得很好。”

她在他在耳边轻声说道，语气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这药材，能用。太能用了。”

“这可是……他们亲手送给我的，最好的药啊。”

她松开周淳，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把最好的疗伤丹药，一股脑塞进他嘴里。然后，她站起身，转头看向那个被周淳带回来的、满是污泥的布包。

她伸手，抓起一把烂泥。

那冰凉、粘腻、恶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秋月。赵虎。张涛。”

她念着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嚼碎了吐出来的。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垃圾，这么喜欢践踏别人的尊严……”

“那明天的演丹坪，我就让你们好好尝尝，被垃圾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

“我会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

演丹坪，位于清霄宗丹房的正前方，是一块由整块白玉铺就的巨大广场。平日里，这里是丹房弟子切磋技艺、印证丹道的圣地。而今日，这里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喧嚣得如同凡间的菜市口。

几乎半个外门的弟子都来了。甚至连不少内门弟子，都抱着双臂站在外围，饶有兴致地等着看戏。

消息早就传开了。那个靠着“爬床”上位、只会狐假虎威的林薇，今天要在这里挑战丹房首席天才秋月师姐。而且赌注大得吓人——输的人要磕头认错，还要为奴为婢。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这根本不是一场对决，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公开处刑。

“听说了吗？那个林薇连药材都买不到，是被百草堂赶出来的。”

“我也听说了！好像最后是从泔水桶里捡了一堆垃圾回来。啧啧，用垃圾炼丹？她怕是疯了吧？”

“我看她是破罐子破摔了。这种人，早就该滚出清霄宗了，省得败坏咱们宗门的名声。”

人群中，嘲讽、讥笑、等着看笑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广场中央，两尊丹炉早已架好。

左边那一尊，通体赤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炉身隐隐有流光转动，显然是上品法器。秋月一身淡黄色的丹师袍，长发高挽，站在丹炉旁。她下巴微扬，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享受着周围投来的艳羡与崇拜的目光。

而在她对面，右边的位置上，则显得寒酸了许多。

林薇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弟子服，面前摆着那个从墨渊那里顺来的丹炉——虽然也是好东西，但在她那堆“惊世骇俗”的原材料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

在那张长桌上，没有整齐码放的灵草，只有一坨坨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烂泥。

周淳全身缠满了绷带，像个木乃伊一样坐在林薇身后的角落里。他那只完好的手里，死死攥着一块干净的毛巾，眼神凶狠地瞪着每一个敢对林薇指指点点的人。哪怕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也要在这里，亲眼看着前辈把那些人的脸打肿。

“肃静！”

一声低沉威严的喝声，如同惊雷般在广场上空炸响。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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