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跟随少宗主多年的贴身暗卫，他自认为了解这位主子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表情所代表的含义。

杀意、暴戾、厌恶、冷漠。

这些才是常态。

但今天，他看不懂了。

“玄七。”

墨渊忽然开口，声音里竟然没有半分怒意，反而透着一股子慵懒。

“属下在。”玄七浑身紧绷，做好了领罚的准备。毕竟，他这次的任务办砸了。不仅跟丢了林薇，还让她身陷险境，若不是少宗主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墨渊停下手中的动作，指腹轻轻摩挲着令牌上那个“渊”字，“她为什么要跑？”

玄七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一道送命题。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禀少宗主，属下以为，林姑娘……或许是贪玩心重，又或者是……被那五百灵石的悬赏迷了眼。她不仅欺瞒少宗主，还私自甩开影卫，此等行径，实在是胆大妄为，目无尊卑……”

“闭嘴。”

墨渊轻飘飘地打断了他。

玄七立刻噤声，把头埋得更低。

“你懂什么。”墨渊嗤笑一声，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贪玩？目无尊卑？玄七，你的眼睛若是不用，可以捐给丹房炼药。”

玄七：“……？”

属下看得很清楚啊！她就是为了钱跑路的啊！

墨渊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看着静心阁的方向。那里的阵法波动平稳，那个让他又气又笑的小女人，此刻应该已经睡熟了。

“你只看到了第一层。”墨渊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早已看穿一切的笃定，“却没看到她的真心。”

“真心？”玄七忍不住抬起头，一脸茫然。

那个满嘴跑火车、为了几百灵石连命都不要的女人，有真心？

“她是为了我。”

墨渊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是一种混合了得意、无奈与纵容的复杂表情。

“你想想，她一个炼气期的废柴，为什么要接那么危险的任务？”

玄七老实回答：“为了钱。”

“那她要钱做什么？”墨渊步步紧逼。

“她说……是为了买炼丹材料，买丹炉。”

“那她炼丹是为了谁？”

玄七愣住了。

那个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林薇顶着一张黑漆漆的小脸，端着那碗虽然难喝但确实有效的药汤，还有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研究出缓解逆龙咒的丹药。

“是为了……少宗主您。”玄七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就对了。”墨渊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点，“她是为了给我治病，才迫切地想要提升炼丹术。因为没有灵石买材料，她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去接任务。她之所以甩开你们，是不想让我知道她为了我，正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玄七张了张嘴，试图用逻辑反驳：“可是少宗主，她若是缺钱，可以直接跟您……”

“愚蠢。”墨渊再次打断了他，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她是什么人？她是林薇。她虽然修为低微，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傲气。她不想做一个只会依附于我的菟丝花，她想靠自己的能力站在我身边，想给我惊喜。这种笨拙又倔强的心思，你这种孤家寡人怎么会懂？”

玄七：“……”

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他很想说，林姑娘从里到外真的跟“傲气”两个字不沾边，她那是真的贪财啊！

但看着自家少宗主那副“我已经看透了她的伪装，她就是爱惨了我”的表情，玄七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还有，”墨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刚才说，要给我养老送终。”

玄七：“……”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呢？

“她说过，在她的家乡，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许下这种承诺。”墨渊自动过滤了这句话里的晦气成分，只提取了其中的“陪伴”属性，“她这是在向我表态，她这辈子，都赖定我了。”

他回想起林薇在竹林里，看到他出现时流下的眼泪。

那绝对不是演出来的。

那是人在绝境中看到希望，看到最依赖之人的本能反应。

那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玄七听着这番逻辑自洽、无懈可击的自我攻略，整个人都麻了。

他很想摇醒自家少宗主：您醒醒啊！那是林薇啊！那个满嘴谎话、精得跟鬼一样的林薇啊！她可能真的只是想搞钱跑路或者给自己买装备啊！

但他不敢。

他怕自己要是戳破了少宗主这个美好的粉红色泡泡，会被当场灭口。

“那……那个陆景云呢？”玄七硬着头皮抛出了最后一个疑点，“他和林姑娘走得很近，还在黑风山并肩作战……”

大殿内的温度骤降。

刚才还春风化雨的墨渊，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陆景云。”

他念着这个名字，就像是在嚼碎一块骨头。

“一个只会摇扇子装样子的伪君子罢了。”墨渊冷哼一声，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他以为救了林薇几次，就能让她另眼相看？可笑。”

他站起身，走到玄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没看到吗？当我出现的时候，林薇是怎么选的？”

玄七回忆了一下。

当时少宗主一出现，林姑娘确实是……哭着喊着抱大腿。

“她选了我。”墨渊的语气恢复了自信，“在她心里，那个姓陆的也就是个路人甲。只有我，才是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虽然那个姓陆的很碍眼，但墨渊并不打算把他放在眼里。

因为在林薇的选择面前，任何竞争对手都是苍白的。

“传令下去。”

墨渊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但那份威严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人情味。

“青云派的事，让戒律堂接手，做做样子就行。那个李青云，留他一命，以后或许还有用。”

“是。”玄七领命。

“还有，”墨渊顿了顿，目光投向静心阁的方向，“以后静心阁的用度，翻倍。她要什么药材，只要库房里有，尽管给她。若是没有，就去外面买，去抢。总之，别让她再因为缺钱这种可笑的理由，跑到外面去丢人现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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