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小说网 > 大明补牙匠 > 第80章:断牙与李广的“秘密”

第80章:断牙与李广的“秘密”


那张写着“漕帮”的纸在陈越怀里揣了三天。

纸边磨得发毛,墨点抠掉后留下个米粒大小的浅坑,像被虫蛀过。

他没急着动作。

牙行开业第四天,预约排到了半月后。成国公刮牙的事在勋贵圈传成了段子,连他吐出的那堆牙石大小都被夸张了三倍。定远侯儿子戴上了第一版矫治器,说话漏风,但肯抬头看人了。四位夫人做完抛光,又带来八位闺蜜。修芸的账本翻得哗啦响,银子进得勤,但陈越让工坊囤的盐只动了一小半——老马头那批“黑吃黑”来的青盐,够撑两个月。

他得用这段时间,把“漕帮”这两个字弄清楚。

第五天下午,陈越去了赵王府。

没走正门,从侧巷角门进的。管家引他到东花厅,赵王爷正在逗笼子里的画眉,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稀客。你那铺子日进斗金,还有空来我这儿?”

陈越拱手:“铺子是王爷赏的,再忙也得来谢恩。”

赵王爷放下食匙,转身打量他,笑了:“谢恩是假,打听事是真。坐。”

两人在花梨木榻上隔着小几坐下。丫鬟上茶后退下。

陈越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铺在几面上,手指点在那个浅坑位置:“王爷可听说过……漕帮?”

赵王爷眼皮都没抬,端起茶盏吹了吹。

“运河上讨生活的苦力,抱团取暖,叫‘漕帮’。”他抿了口茶,“但你说的这个‘漕帮’,不一样。”

陈越等着。

赵王爷放下茶盏,手指在几面上点了点:“自永乐年间迁都,南粮北运,运河就是朝廷的命脉。押粮的军户、卸货的力工、管仓的胥吏,几十年下来,盘根错节。有人把这根节拧成一股绳,就成了‘帮’。”

他顿了顿,看向陈越:“这‘帮’不劫船,不闹事,明面上规规矩矩运粮。但运河沿线七十二个码头,从漕粮装卸到私货夹带,从泊位分配到‘平安钱’,都是他们说了算。户部管明账,他们管暗流。”

陈越听懂了:“黑白通吃?”

“比那复杂。”赵王爷身子往后靠了靠,“他们的人,可能在码头上扛包,也可能在户部衙门里抄文书。他们的货,可能是正经漕粮,也可能是江南的绸缎、江西的瓷器、两淮的私盐。”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慢。

陈越心里那根弦绷紧了:“私盐……”

“盐课是朝廷岁入大头,但盐场出十斤,运到京城只剩七斤。那三斤去哪了?”赵王爷笑了笑,“漂没?损耗?有的是真耗在路上了,有的……是耗在了某些人的腰包里。漕帮不产盐,但他们管着盐从码头到仓库最后那几步路。这几步,值钱。”

陈越盯着纸上那浅坑:“老马头那条私盐线……”

“小虾米。”赵王爷摆摆手,“京城地面上的私盐贩子,十个有八个得从漕帮手里买‘路引’。老马头能拿到半价青盐,要么是他上头的人跟漕帮有交情,要么……他就是漕帮放出来探路的棋子。”

“探我的路?”

“你的雪齿膏,用的是青盐。工坊用量不大,但若整个京城的牙膏、牙粉都照你这方子做,用量就大了。”赵王爷看着他,“漕帮盯着的是盐路。你这生意要是做大了,就是条新路。”

陈越后背有点凉。

“王爷,”陈越收起纸,“漕帮的手,能伸进锦衣卫吗?”

赵王爷挑了挑眉:“锦衣卫里领俸禄的爷们,也得吃饭穿衣养外宅。漕帮别的没有,就是银子活泛。你说呢?”

话不用点透。

陈越拱手:“谢王爷指点。”

“指点谈不上。”赵王爷重新拿起食匙逗鸟,“不过给你提个醒,漕帮的人讲究‘和气生财’,一般不惹事。但要是断了他们财路,或者挡了他们看中的路……”

画眉在笼子里跳了一下,叫声尖利。

“那他们就会让你知道,”赵王爷慢悠悠道,“运河底下,到底埋了多少石头。”

陈越从王府出来时,天已擦黑。

街道上行人匆匆,炊烟混着晚市的喧嚣飘过来,但他觉得有点吵。

回到牙行,修芸正扒拉着算盘对账,见他脸色,停了手:“大人,事儿麻烦?”

“麻烦。”陈越坐下,揉了揉眉心,“但暂时还找不上门。先顾眼前生意。”

接下来三天,牙行照常营业。

陈越上午看诊,下午琢磨新器械,晚上对账。孙配方带出的两个徒弟已经能独立做简单抛光,三位老师傅在工坊里试制新一批矫治器。一切按部就班,除了盐路那点隐忧,看起来风平浪静。

第四天夜里,子时刚过。

陈越在二楼诊室改图纸,琉璃灯罩熏得有点黑,光晕黄黄的。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远远的,闷闷的。

然后,敲门声就响了。

不是前门,是后巷那扇小门。声音很急,不是叩,是砸。

“嘭!嘭!嘭!”

修安从后院厢房冲出来,提着灯笼凑近门缝:“谁?”

外头是个尖细嗓子:“开门!急症!”

修安回头望二楼,陈越已推开窗,点了下头。

门闩拉开,外头涌进来四五个人。两人抬着副门板,板上躺着个穿飞鱼服的汉子,满脸是血,嘴捂着一块白巾。领头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穿着栗色贴里,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院子,落在二楼窗口的陈越脸上。

“陈大人?”中年人开口,声音压着,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劲,“下来看伤。”

陈越披了件外袍下楼。灯笼光凑近门板,看清那人脸——四十多岁,浓眉,即便闭着眼也带着股悍气。飞鱼服前襟被血浸透了一大片,但血是从嘴里流出来的。

“怎么伤的?”陈越蹲下,轻轻掀开那人捂嘴的白巾。

白巾底下,一团浸饱血的棉布包着什么东西。

“执行公务,从屋顶摔下来,脸着地。”中年人语速很快,“门牙磕断了,整颗掉出来。我们给包上了。”

陈越用镊子小心拨开棉布。

一颗门牙,沾着血和泥,但牙根完整,牙冠从中间折断,断面新鲜。

他立刻问:“掉出来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中年人盯着他,“能救吗?”

陈越没答,转头对修安:“准备诊疗椅,琉璃灯全点上。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鲜牛乳,没有就挤羊奶,立刻端来!”

修安飞奔而去。

陈越对抬门板的两人道:“抬上二楼,轻,稳,别颠。”

几人手忙脚乱将伤者抬上楼,安置在诊疗椅上。琉璃灯六盏全点,照得诊室亮如白昼。陈越洗净手,戴上手套,先检查伤者口腔。

上颌左侧中切牙缺失,牙槽窝里满是血凝块,牙龈撕裂,但骨头似乎没大事。鼻腔有轻微出血,可能震荡,但人还昏迷着。

这时修安端着一碗乳白色的鲜牛乳跑上来,颜色洁白。

“正好厨娘今晚买的,打算明早煮。”

陈越接过碗,将那颗断牙浸入牛乳中。

旁边那中年人皱眉:“这是……”

“牙齿就像离家的孩子,”陈越一边用细毛刷蘸着温盐水轻轻冲洗牙根,一边解释,“只要回得够快,门还给它留着。牙根表面这层‘牙周膜’是活的,离体后干燥超过两刻钟就坏死,种回去也长不住。泡在清水里会胀,泡在盐水里会缩,只有牛乳,浓淡和身体里差不多,能给它‘吊着口气’。”

他动作很快,冲洗干净牙根后,又清理牙槽窝,吸除血凝块,检查有没有碎骨片。

伤者这时哼了一声,悠悠转醒。

他睁眼,先是一片茫然,随即感觉到嘴里空荡荡的漏风,眼神顿时一厉,挣扎要起来。

“别动!”陈越按住他肩膀,“牙还能种回去,但你再动,伤口撕裂,神仙也没辙。”

伤者盯着他,又看看旁边那中年人。

中年人点头:“陆指挥,这位是陈太医,太后都夸他手艺。”

陆指挥?陈越心里一跳。锦衣卫指挥使?

他面上不动,继续手上工作:“您现在不能说话,点头摇头就行。牙掉出来时,是您自己含在嘴里的?”

陆指挥点头。

“聪明。”陈越赞了一句,“唾液虽然不算最好,但比晾着强。现在我要把牙种回去,会有点疼,忍着。”

他拿起那颗泡在牛乳里的断牙,用纱布吸干表面液体,牙根蘸了点特制的抗菌膏——这是工坊用黄连、黄柏加蜂蜜调的,消炎生肌。

然后,他对准牙槽窝。

手指稳住,感受着牙根和骨窝的契合。牙周膜对位必须精准,差一丝,将来就是松动脱落。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极稳地一压——

“咔。”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

牙齿严丝合缝地坐回了牙槽窝,高度、角度、唇舌向位置,分毫不差。

诊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指挥眼睛瞪大,舌头下意识去舔,被陈越用口镜挡住:“别碰!还没固定!”

他松开手,牙齿稳稳立在那里。

陈越立刻进行下一步。他取出早就备好的“夹板材料”——不是木片,是几根极细的高强度铜丝,表面打磨得光滑,用软蜡暂时固定形状。

“修安,调藤壶胶加蛋壳粉,要快。”

修安跑下楼,片刻后端上来个小瓷碗,里面是乳白色粘稠膏体。

陈越用细竹签挑了点膏体,涂在牙齿邻面。然后取铜丝,弯成适合的弧度,贴附在牙齿外侧,两端轻轻卡在旁边的健康牙齿上。铜丝极细,几乎看不见,但韧性极强。

他动作流畅,像在完成一件微雕。

涂抹膏体,放置铜丝,调整位置,再用一层薄薄的树脂封固——这树脂是工坊用松香和蜂蜡改良的,硬度和密封性都不错。

全程不到一刻钟。

最后,他用抛光轮轻轻修整牙齿断缘,让断面不那么尖锐,又用药物棉球压迫牙龈止血。

“好了。”陈越摘下手套,“牙种回去了,铜丝夹板固定,邻面用了粘接剂。七天内不能用它咬任何东西,喝粥,吃软烂面条。每天用我给的药水漱口,不能舔,不能碰。七天后复诊,如果长得牢,就可以拆夹板。”

陆指挥慢慢坐起身,手指颤抖着摸了摸嘴唇。

门牙的位置是实的,不是空荡荡的洞。他对着修安递过来的镜子照了照——牙齿颜色稍暗,但稳稳地长在那里,只是表面多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透明薄膜和细细的铜丝。

他张嘴,试图发声,但漏风感几乎消失了。

“谢……”他声音沙哑,但清晰。

“现在别说话。”陈越制止他,“让牙周膜安静长两天。今晚可能会胀痛,正常。明天要是肿得厉害,可以冷敷。”

陆指挥重重握了下陈越的手,眼神里的感激混着后怕。

那中年人一直静静看着,此时才上前一步,拱手:“陈大人妙手回春。在下刘良,司礼监随堂太监。”

陈越心里又是一跳。

刘良。刘良的副手,也是宫里传说中跟李广不太对付的那位。

“刘公公。”陈越还礼,“分内之事。”

刘良笑了笑,对陆指挥道:“陆大人先回去歇着,咱家还有几句话跟陈大人说。”

陆指挥点头,被人搀扶着下楼。

刘良使了个眼色,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也退到门外守着。

诊室里只剩他们两人,还有那盏亮得晃眼的琉璃灯。

刘良踱到窗边,看了眼外面漆黑的街道,转过身:“陈大人这手艺,真是神乎其技。断牙再植,咱家还是头一回见。”

“侥幸。”陈越收拾着器械,“牙根完整,时间赶得上,患者自己也懂保护。”

“不是侥幸。”刘良走回来,在诊疗椅旁站定,“是本事。宫里太医成千上百,有这本事的,独你一份。”

陈越没接话,等他下文。

刘良从袖子里摸出个翡翠扳指,在手指上慢慢转着:“陈大人,咱家今晚来,一是为陆指挥的伤,二是……受刘良公公的委托,想跟你交个底。”

陈越抬头。

“李广贪。”  刘良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更低,“这宫里宫外都知道。但他贪的不是小钱,是能淹死人的金山银海。”

他顿了顿,观察陈越脸色。

陈越只是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良继续:“江南盐商,每年孝敬他的银子,顶得上半个扬州府的税。漕帮运私盐,走的是他的门路。朝廷发的盐引,他手里扣着三成,转手就是翻倍的利。”

陈越心里快速盘算。盐引、漕帮、李广……这条线串起来了。

“但这些银子,不能直接进他口袋。”刘良嘴角扯了扯,“得洗一遍。宫里采买,工程修缮,都是洗钱的路子。太医院……也是。”

陈越手指微微收紧。

“许冠阳。”  刘良吐出这三个字,“他能在太医院稳坐这么多年,真以为全靠医术?他管着药材采购,辽东的人参、川陕的黄连、云贵的茯苓,报上来的价是市价的三倍五倍。差价哪去了?”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进了李广的私库。许冠阳就是李广在太医院的‘账房’,每一笔虚账、假账、阴阳账,他都记着。不是明账,是一本黑账。”

陈越想起许冠阳被太后冷落后那张灰败的脸。原来不只是失宠,是丢了最要命的差事。

“那本黑账,”  刘良盯着他,“记着李广十年来的脏款来去,牵涉的盐商、漕帮头目、地方官员,不下百人。许冠阳被贬前,把这本账交给了他的心腹——全安。”

全安。那个总是低着头,跟在许冠阳身后半步的年轻太医。

“全安现在在哪?”陈越问。

“失踪了。”刘良收回身子,继续转他的扳指,“李广在找他,盐商在找他,漕帮也在找他。谁拿到那本账,谁就捏住了李广的命脉,也捏住了账本上那一百多号人的生死。”

他看向陈越,眼神意味深长:“陈大人,你跟许冠阳有隙,全安你是见过的。如今太医院里,李广的人盯得紧,但宫外……”

陈越明白了:“刘公的意思是,我能找到全安?”

“你比他们方便。”刘良道,“你在宫外有铺子,有工坊,有人手。全安要躲,不会躲在宫里,也不会躲在他自己家。他得找个李广和盐商都想不到,又能保住命的地方。”

“找到了又如何?”陈越反问,“账本给我,我能干什么?去都察院告发李广?”

刘良笑了,笑容有点冷:“告发?那本账递上去,第一个死的不是李广,是你。李广会拼个鱼死网破,账本上那些人也会让你‘被意外’。这账本,不是杀人的刀,是谈判的筹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在这个京城,看的不是谁官大,是看谁手里的账本厚。你拿到账本,李广就得坐下来跟你谈。盐引,漕路,甚至宫里今后的药材采购……规矩,就可以重新定。”

陈越听懂了。这是要借他的手,撬动李广的根基,然后重新分蛋糕。

刘良代表的,恐怕是宫里另一股想扳倒李广的势力。

“刘公为何自己不去找?”陈越问得直接。

“咱家的人一动,李广就知道了。”刘良坦然,“你不一样。你是太医,是做生意的,找个人打听个药方,合情合理。就算李广起了疑,他也不敢轻易动你——太后刚夸过你,赵王爷跟你合伙做生意。动你,动静太大。”

这是把他当成了探路的石子,兼挡箭的盾牌。

陈越沉默片刻:“我若找不到呢?”

“找不到,你也没什么损失。”刘良摆摆手,“但若找到了……”

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条,放在器械托盘上:“这是全安老家的地址,他一个远房表亲的住处。他可能会去那儿。你若有消息,不用告诉任何人,直接来司礼监找咱家。”

陈越看了眼纸条,没动。

刘良也不催,转身往门口走。

手搭上门闩时,他忽然回头,像是随口一提:

“对了,李广前些日子跟人喝酒,夸过你,说你是棵‘摇钱树’。咱家当时没明白,现在想想……”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琉璃灯下显得有点模糊:

“他表面上想跟你合作卖牙刷,而实际上可能是想把你这‘牙科生意’,变成他新的……洗钱池子。毕竟,你这里,进出都是贵人的银子,账目干净,利润又厚。合作是把双刃剑,要么切蛋糕,要么切手。陈大人,你好自为之。”

门轻轻拉开,又合上。

脚步声下楼,远去。


  (https://www.mirenxs.com/mi/73956/49831453.html)


1秒记住迷人小说网:www.miren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ire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