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以命搏命

年少时指点江山的凌云意气，激扬文字的炽烈热血，早已湮灭在岁月尘埃中。现实的霜刃将他们的棱角磨平，如今只余各扫门前雪的世故，何来闲情顾念他人瓦上霜。

醉舞沙场自诩已将心肠淬炼成铁石，誓不再为情义所困。可当精武寻梦那声"多谢"入耳时，剧痛如淬毒匕首直刺心扉，竟让他的面容陡然褪尽血色。

这二字分明是火辣辣的掌掴！

愤懑如岩浆在胸腔翻涌，醉舞沙场攥紧的拳骨爆出脆响，恨不能将眼前人痛殴泄愤。可目光触及精武寻梦染血的衣襟，终究强压下心头躁动——那声谢意分明是肺腑之言，羞愧作祟的，不过是自己那颗蒙尘的心。

生死悬于管家一念之间，岂容他耽溺于思绪漩涡。醉舞天下千余弟兄在侍从们的屠刀下左支右绌，护送伤重的精武寻梦与灵儿公主突围，才是燃眉之急。

醉舞沙场架住精武寻梦摇摇欲坠的臂膀，长剑寒芒吞吐，死死锁定管家的一举一动。嘶吼声穿透金铁交鸣："众兄弟交替掩护，撤！"

硝烟中骤现赤色流光，特制烟火在黑穹炸开血红的"酔"字，宛若悬在天际的泣血酒樽。方圆百里见此印记者，皆会星夜驰援——这造价逾十万金的救命符，此刻正灼烧着所有观者的眼眶。

因此，经济拮据的精武会并没有去制造这种镌刻着符文的特制烟花。这种需要消耗玄铁粉末和火云晶的通讯工具，对于连基本武器都凑不齐的他们而言，无疑是难以承受的奢侈开支。

而且这种特制烟花的作用相对**里传音符来说，其通讯效能确实相形见绌。前者需要三息时间才能在空中凝结出特定图案，而后者却能即时传递完整音讯，更遑论制作成本相差二十余倍。

用特制烟花作为战场信号纯属挥霍钱财的举动，也只有像醉舞天下这种掌控着三座玄铁矿脉和五条商路的顶级公会，才会在行囊里备着整整十二筒鎏金火云筒。

当然作为此次护送公主的两大公会之一，剑仙城还是破例给了他们六枚冰魄寒烟弹。但可惜在遭遇地下之城伏击时，精武寻梦当机立断引爆了其中五枚制造冰雾屏障，如今仅剩的最后一枚正躺在他腰间的玄铁匣中。

管家见到天幕绽开的赤色鸢尾烟花纹章，铁灰色的面皮微微抽搐。盘踞在丹田中的幽冥寒气正蚕食着他刚成型的元婴，那团青玉般的小人儿表面已爬满蛛网状裂痕。若非如此，他早该施展"幽冥鬼爪"将这两个跳蚤般的小辈擒于掌中。

无需多余号令，二十三名身披血鳞重甲的地下城侍从骤然收紧包围圈。他们手中淬毒的链刃交织成死亡罗网，试图在援军抵达前完成绞杀——这些经历过三次血月战役的老兵太清楚，让醉舞天下的"天罡三十六骑"介入战局的后果。

原本在后方屠戮妇孺的三名黑袍客卿突然调转方向，他们脚下腾起腥风血雾，手中子母阴阳钺划出诡异弧线，将精武寻梦与醉舞沙场困在丈许方圆的杀阵之中。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领头的客卿阴恻恻笑着，手中母钺震出摄魂铃音。他们当然明白这两个年轻领袖的价值——只要取得精武寻梦脑中的藏宝图灵印，那些四散奔逃的妇孺不过是可以随时收割的杂草。

事实上这些妇孺半数都是被幽冥蛊控制的旁系子弟，若非怕彻底毁掉地下之城的根基，他们又何须这般费力演戏？黑袍下的蚀骨粉早已备好，只待战局落定便可制造瘟疫假象。

醉舞沙场瞥见管家依旧端坐在青玉辇上调息，手中描金折扇"唰"地展开。扇骨暗藏的三十六枚冰魄针蓄势待发，他侧身挡住精武寻梦左肋空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经脉还能行气吗？"

精武寻梦反手擦去嘴角血痕，拇指抹过剑柄暗藏的机括。随着"咔嗒"轻响，剑身突然暴长三尺青芒："醉兄的九转还阳丹果然名不虚传。"

他清晰感受到丹田升起暖流，被幽冥寒气冻结的经脉正在药力下缓慢复苏。那些紧追不舍的杀手们显然也察觉到这点，攻势愈发凌厉——毕竟谁都知道，能让管家甘冒元婴溃散风险也要生擒的，绝不仅仅是张普通藏宝图。

醉舞沙场架着精武寻梦踉跄疾行，染血的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精武寻梦右肩的刀创随着颠簸不断渗血，脚下流沙更如噬人漩涡，每一步都深陷至踝。

月华如霜，四道黑影倏然掠至，铁靴踏沙激起丈许尘浪。为首的侍从反握弯刀叉腰睥睨，刀背折射的寒光扫过二人苍白的脸："接着逃啊！方才不是窜得比漠北沙鼠还快？"

狞笑似夜枭嘶鸣，四人呈合围之势步步紧逼。他们脖颈青筋暴起如盘虬老根，舌尖舔过淬毒刀锋时，眼瞳在黑暗中泛着狼群围猎般的幽绿。

醉舞沙场指节捏得鞭柄咯吱作响，玄铁鞭梢在沙地上犁出深痕。精武寻梦忽地按住他臂膀，血色自唇畔消退成冷瓷，喉间却滚动着铁锈味的低笑："替我...掌这些恶犬的嘴。"

追兵的呼喝声已迫近百步，沙丘彼端火把连成长蛇。拦路者闻言暴喝"竖子安敢！"，弯刀裹挟腥风劈头斩落，刀刃割裂的夜露在半空凝成霜线。

"撑得住？"醉舞沙场骤然撤步，玄铁鞭凌空炸响三声惊雷。见精武寻梦以剑拄地稳住身形，他旋身时绛红衣袍绽作浴火凤羽："跟紧了，且看恶犬如何哀鸣！"

剑锋吞吐寒芒直取咽喉，却在触及皮肉的刹那化作虚招。醉舞沙场眼底掠过暗涌——身后重伤挚友、前方辟谷强敌，突围的生机正在刀光剑影中寸寸湮灭。

在浩瀚沙海中贸然逃窜无异于自寻死路，生存的唯一希冀唯余前路伏兵。更何况以凡躯奔逃，岂能快过这些如鬼似魅的追兵？

对方虽以生擒精武寻梦为首要目标，但醉舞沙场何尝不是砧板鱼肉？若当真落入敌手，只怕要尝遍比千刀万剐更暴虐的酷刑，在人间炼狱中哀嚎百日方得解脱。

醉舞沙场岂愿品尝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当下暴喝一声，身形化作贯日白虹，竟迎着寒光凛冽的刀锋逆流而上。

金铁交鸣声乍起即落。待尘埃散尽，四名侍从竟如断线傀儡般瘫倒沙丘，唯有醉舞沙场仗剑而立，玄色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精武寻梦紧随其后，掌心符箓尚流转着未散尽的金芒。

追兵们骇然急退数步，青铜面具遮掩着震颤的瞳孔。分明是四重境界压制的绝杀之局，怎会反被猎物折了刀刃？剑锋过处既无灵宝光华，亦无符咒波动，唯见那柄凡铁长剑吞吐着妖异的青焰。

「定是暗藏了上古秘器！」为首者喉结滚动，沙哑声线泄出三分惊惶。修真界素来弱肉强食，此刻却无人敢再越雷池半步——谁愿步了同袍后尘，化作沙漠里又一具焦黑枯骨？

精武寻梦按着腰间七星罗盘，指节微微发白。纵使他全盛时期布下天罡灭魔阵，要绞杀四名高境修士也需半柱香光景。而方才电光火石间，他分明看见醉舞沙场只挽了七朵剑花。

七步七杀，剑出无回。当最后一抹青光敛入鞘中，精武寻梦忽然觉得喉头发涩——若醉舞沙场已臻此等境界，那稳坐华夏修真界头把交椅的铁骨铮铮，该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存在？

思及此节，精武寻梦眉峰几乎绞成死结，若当真如此，整个精武会怕是要沦为砧板鱼肉，窒息般的压迫感如黑云摧城，碾得他指节发白。

百丈外的廊檐下，管家将这场生死博弈尽收眼底，元婴期的修为令他目光如炬，瞬息间便勘破其中关窍。

醉舞沙场周身未绽半点宝光，三尺青锋吞吐寒芒，分明是仗着以命为饵、以血为刃的疯魔战法。与首名敌手交锋时，他竟算准时机主动将左肩迎向刀锋，筋肉虬结间卸去七成劲道，生生用锁骨卡住森冷刀刃。

电光石火间，剑脊反撩如毒龙出洞，趁着对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精准挑断其执兵手筋。侍从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中抛下兵刃，五指痉挛着捂住喷涌血泉的腕脉，面如金纸踉跄暴退。

须知修真界铁律森然——未至金丹者，护身罡气未成，金钟罩铁布衫未就，凡铁加身亦能摧筋断骨。筑基修士若疏于运功戒备，纵是凡夫持匕近身，亦有喋血殒命之危。

故天下修士未臻金丹前，谁不是拳脚功夫与符咒术法并修？十步之外掐诀引雷，三丈之内擒拿锁喉，总要给自己留足拉开生死距离的余地。

三名侍从盯着同伴蜷曲在地的残躯，瞳孔中倒映着扭曲的断肢，冷汗浸透后背麻衣。在这片黄沙漫卷的魔域，断肢重生乃元婴境才有的神通，若是折了臂膀，便只能沦为祭坛上蠕动的肉块。

大巫师座下从不豢养无用之人。那些残缺的躯壳终将被投入血池熔炼，连惨叫都混入猩红的雾气，滋养着地下城永不熄灭的鬼磷灯。

若非"沙漠之狐"乐无忧的银铃总在月夜轻响，地下城白骨垒砌的城墙怕是又要高上三丈。此刻那铃音却比飘摇的烛火更渺茫。

三人掌心沁出冷汗，弯刀在指间打滑。恍惚间又见大巫师枯藤般的手指划过祭品战栗的脊梁，霎时血肉如熟透的浆果般绽开。剑风袭来时竟本能地后仰，任由寒芒削断额前发辫。

这些惯于鬣狗般撕咬羔羊的凶徒，此刻撞见了真正的雪狼獠牙。醉舞沙场剑锋上跃动的，是比大漠朔风更刺骨的杀意，是比狼王濒死反扑更暴戾的凶光。

弯刀与青锋相撞迸出星火，照见三人眼底盘桓的怯意。沙盗传承的血勇在咽喉处凝成硬块，每次吞咽都是耻辱与恐惧的拉锯战。

当剑光织成新月状的残影，最先跪倒的侍从竟露出解脱之色。他最后瞥见的是两具仍在喷血的同伴，还有自己飞旋着坠入沙尘的左臂——至少不必活着面对祭坛上抽搐的血烛。

醉舞沙场挽剑振落血珠，三道寒芒恰似彗星曳尾。待沙尘散尽，三具尸身的咽喉同时绽开猩红的曼陀罗，恰好拼成西域传说中的往生咒纹。


　　(https://www.mirenxs.com/mi/74378/18988490.html)


1秒记住迷人小说网：www.miren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ire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