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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镜湖决战(下)


一、断玉余音

玉佩碎裂的脆响在祭坛上空回荡,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韩云舒跪倒在祭坛边缘,左手五指鲜血淋漓——玉佩碎片深深嵌进肉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右肩的伤口在刚才的挣扎中再次崩裂,温热的血顺着残破的衣袍往下淌,在青石地面上洇开一片暗红。

祭坛中央,血红的光柱剧烈颤抖起来。

魏无言脸上的从容终于崩裂。他猛抬头望向光柱顶端,那轮虚幻的血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龟裂,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不——”嘶吼声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

血蛊仪式被强行中断的反噬,在下一秒轰然爆发。

祭坛上七名护法的黑袍同时鼓荡,他们齐齐喷出鲜血,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维系阵法的灵气链条寸寸断裂,炸开漫天血色光点。悬浮在半空的叶清漪身体一软,直直坠落。韩云舒咬牙扑出。

他接住她的瞬间,两人一起滚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叶清漪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但胸口尚有微弱起伏。韩云舒探向她颈侧脉搏时,手指都在颤抖——还活着,她还活着。

“韩云舒……”魏无言的声音从祭坛中心传来,平静得可怕,“你可知,你毁了什么?”韩云舒抬起头。魏无言仍站在原处,周身环绕的血色雾气正在剧烈翻涌,却不再是仪式所需的精纯灵力,而是失控暴走的狂暴乱流。这位谋划数十载的镜湖之主,此刻长发披散,眼角、口鼻都渗出血丝,形如恶鬼。

“我毁了一个以千万人性命为祭品的阴谋。”韩云舒将叶清漪轻轻放在身后,拄着断剑缓缓站起。每动一下,右肩都传来椎心刺骨的剧痛,但他站得笔直,“这就够了。”

魏无言笑了。那笑声起初低微,继而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疯狂的长笑,在空旷的祭坛上反复回荡:“阴谋?你以为这只是阴谋?”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炽热,“这是千秋大业!是打破凡俗桎梏、触及天道真谛的唯一途径!你这种蝼蚁,永远不懂——”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

不是此前那种飘逸如鬼魅的身法,而是狂暴的、不顾一切的扑击。血色乱流裹挟着他,所过之处青石地面纷纷炸裂。韩云舒横剑格挡,断刃与血雾碰撞的瞬间,他整个人被震得倒滑出去三丈,脚底在地面犁出两道深痕。

好强的力量!即使仪式中断遭到反噬,魏无言此刻爆发的实力仍远超之前!

“血蛊未成,但已唤醒三成!”魏无言在空中折转,双掌翻飞间血色掌影如暴雨倾泻,“足够我将你碾碎于此!”

韩云舒在漫天掌影中左支右绌。断剑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虎口迸裂,右肩伤口彻底撕裂,整条手臂几乎失去知觉。更要命的是,他感觉到体内真气正在飞速流逝——玉佩碎裂时爆发的白光不仅中断了仪式,似乎也抽走了他大半元气。

这样下去,撑不过三十招。

“剑来!”韩云舒低喝一声,左手凌空一抓。不远处一名倒毙护法身旁的长剑应声飞起,落入他手中。双剑在手,一完整一残缺,他施展出师门最根基的“两仪守心剑”。

剑光如圆,守御周身。

血掌轰在剑圆上,炸开一圈圈涟漪。韩云舒步步后退,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深深脚印,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但他眼神清明,剑圆始终不破。

魏无言久攻不下,焦躁愈盛。他忽然收掌后退,双手结印,周身血雾疯狂涌向胸口,凝聚成一颗拳头大小的猩红光球:“既然你求死——便让你见识真正的‘血河真解’!”

光球脱手,慢悠悠飘向韩云舒。

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韩云舒瞳孔骤缩——这一击不能挡,只能躲!但他身后就是昏迷的叶清漪,他若闪开……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决断。

左手完整长剑脱手飞出,如电射向魏无言面门,逼其回防。同时右手断剑横于胸前,全身剩余真气毫无保留灌注剑身。断刃嗡鸣,亮起前所未有的炽白光芒——

血球与断剑相撞。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琉璃被缓慢碾碎的细碎声响。韩云舒手中的断剑从剑尖开始,寸寸化为齑粉。那毁灭之力顺着剑柄蔓延到他手臂,衣袖炸裂,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血纹。

但他一步未退。

血球的光芒在断剑彻底消散的同时,也黯淡下去,最终“噗”一声熄灭。韩云舒右臂无力垂下,整条手臂的骨骼都已布满裂痕。他单膝跪地,用左手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

魏无言挥袖击飞袭来的长剑,见状仰天大笑:“黔驴技穷!你连剑都没了,还拿什么与我抗衡?!”

笑声未落,祭坛边缘忽然传来一声清越剑鸣。

二、以身为镜

那剑鸣并非来自任何兵刃,而是从叶清漪身上发出的。

魏无言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只见躺在青石上的叶清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不再是先前空洞的血红色,而是恢复了原本的清澈,只是眼底深处,隐约有血色光晕流转不定。

她缓缓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清漪?”韩云舒唤道,声音沙哑。

叶清漪没有看他,而是望向自己摊开的双手。白皙的掌心里,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那是血蛊的残留,已与她经脉部分融合,无法剥离。

“我听见了。”她轻声说,声音空灵得不似真人,“镜湖在说话。”

魏无言脸色骤变:“不可能!仪式已断,你不可能保有清醒意识!”

“不是保有。”叶清漪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得可怕,“是血蛊将我与镜湖深处的‘那个东西’连接时,我看见了真相。”她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石上,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心,“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魏无言。这不是什么通天之路,而是一扇……不该被打开的门。”

“闭嘴!”魏无言厉喝,一掌拍出。

血色掌印呼啸而至。叶清漪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右手,掌心对准那道掌印。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掌印在触及她手掌的瞬间,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魏无言瞪大眼睛。

“血蛊确实给了我力量,但也让我明白了这力量的本质。”叶清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血色纹路正缓缓蔓延至手腕,“它是‘镜子’——映照内心,放大欲望,最终……吞噬一切。”

她忽然转身,面向韩云舒:“韩大哥,还记得你问过我,镜湖为何终年迷雾不散吗?”

韩云舒艰难点头。

“因为迷雾之下,镇压着上古时期遗留的‘噬灵’。”叶清漪的声音在空旷祭坛上回荡,“它不是生灵,而是一种法则的残片——吞噬灵气、吞噬生命、吞噬一切存在,不断壮大自身。三百年前,青云宗祖师以毕生修为为代价,将其封入湖底,并以整座镜湖为阵眼,布下‘锁灵大阵’。”

魏无言狂笑打断:“幼稚!那只是青云宗编造的传说!”

“是真的。”叶清漪平静地看着他,“你修炼的血河真解,本就是噬灵泄露出的残缺法则。你以为自己在掌控它,实则是它在引导你——让你收集万千气血,最终破开封印,将它彻底释放。届时,不只镜湖,整个南疆乃至中原,都将沦为死地。”

她每说一句,魏无言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不可能……我翻阅过镜湖所有典籍,从未见过这等记载!”

“因为最关键的记载,不在典籍中。”叶清漪抬起左手,指尖轻点自己眉心,“在每一代‘圣女’的血脉传承里。我的祖母,我的母亲……她们都知道,却不能说。因为一旦说出,噬灵就会感应到,加速侵蚀封印。”

韩云舒心中剧震。他忽然明白,为何叶清漪的母亲会在她幼年时“病逝”,为何祖母总是用那种悲悯的眼神望着镜湖——那不是对风景的眷恋,而是对定时炸弹的绝望守望。

魏无言踉跄后退一步,随即又站稳,脸上浮现狰狞:“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噬灵若出,我便与它合一!届时我就是天道,我就是法则!”

“你只会是第一个祭品。”叶清漪轻声道。

话音刚落,整个祭坛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之前仪式引发的那种有规律的震颤,而是毫无章法的、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湖底撞击封印的狂震。青石板纷纷翘起、碎裂,裂缝中涌出漆黑的雾气——那不是水汽,而是浓郁到实质化的死寂气息。

“它醒了。”叶清漪闭上眼睛,“因为仪式被打断,它提前苏醒了。”

魏无言终于露出恐惧之色。他能感觉到,湖底传来的那股气息,远比他想象的更恐怖、更古老、更……饥渴。那不是他能掌控的力量,而是能轻易将他碾碎的存在。

“快走!”韩云舒强撑起身,扑向叶清漪,“离开这里!”

叶清漪却摇了摇头。她转身面对祭坛中心那口深井——此刻井口正喷涌出滚滚黑雾,隐约能听见其中传来非人的嘶嚎。

“走不掉了。”她说,“噬灵一旦开始苏醒,锁灵大阵就会自动收缩,封锁整个镜湖区域。除非……”

“除非什么?”

叶清漪看向韩云舒,眼神温柔而决绝:“除非有人以身为镜,将噬灵重新映照回封印状态。而拥有血蛊连接的我,是唯一的‘镜子’。”

韩云舒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行!”

“必须行。”叶清漪笑了,笑容里有泪光闪烁,“韩大哥,你知道吗?在血蛊控制我的那些日子里,我其实一直能感知到外界。我听见你一次次潜入镜湖,听见你在雨中说的那些话,听见玉佩碎裂的声音……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她走向井口,黑雾如触手般缠绕上来,却被她身上的血色纹路逼退。两种力量在她身上激烈交锋,她的皮肤开始龟裂,渗出血珠,但脚步未停。

“清漪!”韩云舒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开。

那是叶清漪以血蛊之力设下的屏障。

“魏无言。”她忽然回头,看向呆立原地的镜湖之主,“你不是想见证天道吗?那就亲眼看着吧——”

话音未落,她纵身跃入深井。

“不!!!”韩云舒和魏无言同时嘶吼。

三、剑映残容

叶清漪坠入深井的瞬间,整个镜湖的时空仿佛凝固了。

喷涌的黑雾骤然停滞,然后开始倒流,如百川归海般涌回井中。地面震动由狂暴转为低沉嗡鸣,仿佛有无数根锁链正在湖底重新收紧。祭坛上残存的阵法纹路次第亮起,却不是血色,而是一种纯净的、月华般的银白。

井口深处,隐约有光芒透出。

那光起初微弱,逐渐变得明亮,最后化作一道冲天光柱——不再是之前的血红,而是清澈如水的银色。光柱中,隐约可见叶清漪悬浮的身影,她张开双臂,长发在光芒中飞舞,周身血色纹路正在与银光交融、转化。

她在用自己作为媒介,将血蛊之力反转,重新加固封印!

“这就是……以身为镜?”魏无言喃喃道,眼神涣散。他毕生追求的“力量”,此刻正在他眼前展现真正的形态——不是吞噬与掠夺,而是牺牲与守护。

但他没有时间感慨了。

光柱的银辉照射在他身上,那些缠绕周身的血色雾气如春雪消融,发出“嗤嗤”声响。魏无言惨叫着跪倒在地,皮肤表面浮现出大片黑色斑块——那是被噬灵力量侵蚀的反噬,此刻在净化之光下彻底爆发。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他疯狂抓挠自己的脸,抓出道道血痕,“我是镜湖之主!我是天命所归!”

韩云舒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光柱中的叶清漪。他能看见,她周身的血色纹路每转化一寸,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仪式,她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必须做点什么。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自己右手边——那里,断剑的最后残片静静躺在地上,剑柄处的云纹在银光照耀下泛着微光。这柄剑陪他走过七年江湖,斩过恶徒,守过百姓,最终在今日折断。

剑断,是因为它还不够坚硬。

韩云舒伸出左手,艰难地拾起剑柄。断口参差不齐,映出他此刻的模样:满脸血污,眼神疲惫,右臂无力垂落,整个人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他忽然想起师父的话:“剑是心的延伸。剑断了,心不能断。”

是啊……剑断了,可以重铸。心若断了,就什么都完了。

银白光柱中,叶清漪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转头看向韩云舒,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活下去。

然后她彻底化为光。

银色光柱轰然炸开,化作漫天光雨洒落。每一滴光雨落在祭坛上,青石板就恢复一分完整;落在黑雾中,雾气便消散一分;落在韩云舒身上,他右臂的剧痛竟开始缓解。

光雨中心,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坠缓缓飘落,落在韩云舒掌心——正是叶清漪从小佩戴的那枚月牙形玉佩,此刻温润如水,隐隐有光华流转。

魏无言发出最后一声嘶吼,整个人在银光中化作飞灰,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这位谋划半生、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镜湖之主,最终死在了自己亲手引发的力量之下。

光雨渐歇。

祭坛恢复平静,深井不再涌出黑雾,反而有清澈的泉水汩汩冒出。笼罩镜湖三百年的浓雾,在这一刻开始缓缓消散。天光破云而下,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美得令人心碎。

结束了。

韩云舒跪在原地,左手紧握那枚月牙玉佩,右手仍攥着断剑剑柄。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从祭坛外传来。

“云舒!”柳扶风第一个冲进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各派高手。他们个个带伤,显然外围的战斗同样惨烈。当看到祭坛上的景象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无言呢?”一名老道问。

“死了。”韩云舒声音沙哑。

“叶姑娘呢?”

韩云舒没有回答,只是将月牙玉佩握得更紧。

柳扶风看到他右臂的惨状,倒抽一口凉气,连忙上前扶住他:“你的手……”

“没事。”韩云舒终于抬起头,脸上泪痕已干,只剩坚毅,“先救治伤者,清点伤亡。镜湖弟子若愿投降,不可滥杀。”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齐齐抱拳:“遵盟主令!”

盟主。这个在决战前夜被推举出的临时头衔,此刻无人再有异议。

柳扶风扶着他往外走,低声问:“真的结束了?”

韩云舒望向正在散去的湖雾,望向那道穿透云层的天光,良久才道:“对一些人来说,结束了。对另一些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四、余波未平

三日后,镜湖山庄正殿。

各派首领齐聚一堂,却少了决战前的剑拔弩张。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韩云舒坐在主位,右臂缠着厚厚绷带,用木板固定。医圣谷长老说,骨头碎得太厉害,即便以灵药续接,也至少需要半年才能恢复如初,且阴雨天必会酸痛——这算是永久性的伤了。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经清点,此战共歼敌四百三十七人,俘获镜湖弟子及附属势力八百余人。”柳扶风站在厅中,手捧卷宗汇报,“缴获金银财物、武功秘籍、灵药兵器若干,具体清单在此。各派伤亡也已统计完毕……”

他念出一串数字。每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厅内气氛沉重。

“魏无言已死,其麾下四大护法三死一擒,血蛊之祸算是暂时平息。”青城派掌门捋须道,“但镜湖势力盘根错节,各地残余不可不防。依老夫之见,当乘胜追击,将其连根拔起!”

“不妥。”韩云舒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经查,镜湖普通弟子多是被蒙蔽或胁迫,真正知晓魏无言阴谋者不足三成。若赶尽杀绝,与魔道何异?”

“韩盟主的意思是?”

“首恶已诛,胁从不问。愿改过者,可废去血河真解修为,改修正道功法;顽抗者,再诛不迟。”韩云舒顿了顿,“此外,镜湖此地灵气特殊,不宜荒废。我提议,各派可轮流派驻弟子在此清修、值守,既是监督,也是修行。”

这个提议颇为折中,众人交头接耳片刻,纷纷点头。

“那……镜湖山庄的产业如何处置?”有人问。

韩云舒看向手中那枚月牙玉佩,缓缓道:“叶清漪是镜湖最后一位正统传人。她虽身殒,但此地的归属,理应尊重她的意志。”他抬起头,“我建议,将镜湖山庄七成产业变卖,所得银两用于抚恤此战伤亡者的家眷,以及重建被战火波及的村镇。剩余三成,用作维持镜湖日常运转及各派弟子驻守之资。”

“韩盟主高义!”众人齐声道。

议事又持续了一个时辰,各项善后事宜逐一定下。末了,峨眉派静仪师太忽然问:“韩盟主,如今大局已定,你这‘武林盟主’的担子,准备挑到何时?”

这话问得巧妙。既是关切,也是在试探韩云舒的野心。

韩云舒微微一笑:“临危受命,权宜之计罢了。待诸事理顺,自当退位让贤。韩某一介散人,还是习惯江湖独行。”

众人神色各异,但大多松了口气——这位年轻的盟主战力、心性、威望都已足够,若真有野心,恐怕无人能制。他主动表态不恋权位,反而赢得更多尊重。

散会后,柳扶风陪着韩云舒走出大殿。

“你真打算放手?”柳扶风问。

“嗯。”韩云舒望向远山,“江湖太大,一个人扛不起。况且……”他摸了摸右臂,“我也需要时间养伤,还有……想清楚一些事。”

“关于叶姑娘?”

韩云舒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她最后化为光雨时,我感觉到了一缕意识……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她说,她与镜湖封印已成一体,只要封印在,她就不算彻底消失。”

柳扶风震惊:“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韩云舒摇头,“也许是自我安慰,也许是真有一线希望。但无论如何,我会每年回镜湖看看。万一呢?”

两人走到湖畔。雾气已散尽,湖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游鱼嬉戏。阳光洒在湖面上,碎金般荡漾。

“接下来去哪?”柳扶风问。

“先回一趟青云宗遗址,把一些事告诉清漪的祖母。”韩云舒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然后……往北走。听说北疆雪山有一种‘冰魄莲’,能温养经脉,或许对我的手臂有帮助。”

“我陪你。”

“不用。”韩云舒拍拍他肩膀,“你有你的路。衡山派经此一役损伤不小,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况且,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

柳扶风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坚持。他了解韩云舒,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保重。”

“保重。”

五、临行前夕

又过了七日,镜湖善后事宜基本理顺。各派陆续撤离,只留少量弟子值守。韩云舒的右臂在灵药调理下,已能轻微活动,但要恢复握剑之力,还遥遥无期。

临行前夜,他独自来到祭坛。

月光下的祭坛寂静无声,深井中泉水叮咚,再无半点邪异气息。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韩云舒在井边坐下,取出那枚月牙玉佩。月光照在玉佩上,泛起温润光泽,隐约能看见内部有细微光点流转,如同星河。

“清漪。”他轻声唤道,“我要走了。”

玉佩静静躺在他掌心,没有回应。

“你说过,镜湖是你的家,也是你的牢笼。现在牢笼打开了,你可以……自由了。”他顿了顿,“我会替你去看你没看过的风景,走你没走过的路。每年今日,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回来看你。”

夜风拂过,井边的野草微微摇曳。其中一株草叶上,凝结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仿佛泪光。

韩云舒看了很久,将玉佩小心收进怀里贴身放好。起身时,他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半截埋在土里的剑鞘——正是他那柄断剑的剑鞘,大战时不知遗落何处,竟在此处寻到。

他弯腰拾起,拂去泥土。云纹剑鞘略有磨损,但整体完好。鞘身映着月光,也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依然年轻,眉宇间却多了风霜;眼神依然坚定,深处却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哀伤。

剑映残容,刃铸新魂。

断剑已失,剑鞘犹在。或许某日,他能找到合适的材料,重铸一柄新剑。又或许,他不再需要剑了——真正的剑,从来不在手中,而在心里。

离开祭坛时,他在井边放下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截从镜湖老树上折下的桂枝,象征故土;一片从青云宗遗址带回的瓦砾,象征传承。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得很慢,但一步未停。

尾声:一抹新绿

翌日清晨,韩云舒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独自离开镜湖。

值守的弟子在门口列队相送,他一一还礼,没有多言。走出山庄大门时,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晨曦中的镜湖波光潋滟,远山如黛,美得不似人间。

“再见了。”他轻声说。

转身,踏上北行的路。

山路蜿蜒,两旁野草萋萋。走出一里多地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路边一处焦黑的土地——那是大战时被烈焰灼烧过的痕迹,寸草不生,一片死寂。

但在那片焦土中央,不知何时,竟钻出了一株嫩绿的草芽。

草芽很小,只有两片叶子,在晨风中微微颤抖。叶尖还挂着露珠,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它从死亡中诞生,脆弱又顽强。

韩云舒蹲下身,看了很久。

然后他起身,继续前行。脚步比之前轻快了些。

山风吹起他的衣摆,腰间那柄空荡荡的剑鞘轻轻晃动。前方道路漫长,不知通往何方,但他知道,只要走下去,总会遇到光。

就像那株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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