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风陵渡·摆渡奇人
风陵渡的清晨,薄雾笼罩黄河。
余龙王的石屋建在渡口上游三里处的一处山坳里,背靠悬崖,面朝大河,位置极为隐蔽。三间石屋,一个小院,院中晾晒着渔网和草药,朴素得像个寻常渔家。
韩云舒将师父安顿在里屋炕上。陆青云仍在昏迷,脸色青黑,但胸口那抹黑色蔓延的速度已被余龙王的寒气暂时遏制。老人每日三次为他输送寒气,每次都会损耗不少功力,但从不言累。
“这毒霸道得很。”余龙王在院中磨药,对韩云舒说,“我的寒气最多压制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没有不死草,毒气攻心,大罗神仙也难救。”
韩云舒在院中练剑。她的伤还没好利索,左肩的刀口刚结痂,一动就疼。但她咬牙坚持,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练剑、打坐、研读《北冥真解·神篇》。
失去武功后重新修炼,这条路比想象中更难。虽然有了神识基础,但肉身的限制依然存在。她右手虽然恢复了些许知觉,但握剑依然无力,左手剑法又需重新适应。更麻烦的是,经脉尽碎后真气无法运转,所有招式都只能依靠神识驱动,消耗极大。
练了半个时辰,她已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休息。
“急不得。”余龙王递过一碗药汤,“你经脉的情况特殊,得慢慢来。先喝药,固本培元。”
药很苦,韩云舒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喝尽。这些日子她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早已习惯那股苦涩味。
“余老丈,昆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她擦擦嘴,问道。
余龙王在石凳上坐下,点起旱烟,慢慢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悠远。
“六十年前,老汉跟一支商队去过昆仑外围。”他缓缓开口,“那支商队有八十多人,骆驼两百峰,满载丝绸、茶叶、瓷器,想去西域换宝石和香料。领队的是个老西域通,说走过三趟昆仑道,从没出过事。”
“结果呢?”
“结果……”余龙王苦笑,“八十多人,只有三个人活着回来。老汉是其中之一。”
韩云舒静静听着。
“昆仑道不是一条路,而是一片死亡区域。”余龙王继续道,“那里有流沙,有毒虫,有变幻莫测的天气,但最可怕的……是‘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
“说不清。”余龙王摇头,“有时候是沙暴里若隐若现的人影,有时候是夜里传来的歌声,还有时候……是好端端一个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了,连尸体都找不到。商队里有人说那是‘沙鬼’,有人说那是‘幻象’,但老汉觉得,那可能是……昆仑墟本身的防御机制。”
韩云舒若有所思:“您刚才说,昆仑墟在不周山深处?”
“对。不周山是昆仑山脉的主峰,终年积雪,高不可攀。”余龙王弹了弹烟灰,“传说上古时期,不周山是天柱,连接天地。后来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断,天地倾斜。昆仑墟就是在那时坠落到人间的‘碎片’,里面藏着上古的秘密和力量。”
“天机阁要找的,就是那些力量?”
“不止。”余龙王神色凝重,“他们要找的,是打开‘天门’的方法。传说昆仑墟深处有一扇门,门后是另一个世界。只要能打开那扇门,就能获得长生不死的力量。”
又是天门。韩云舒想起北冥湖底的那扇石门。镜湖、北冥、昆仑,三处都有天门,都需要特定的钥匙和仪式才能打开。天机阁想集齐三把钥匙,开启三天门,究竟想做什么?
“余老丈,您觉得天机阁阁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忽然问。
余龙王沉默良久,才道:“没人见过阁主的真面目。但根据天机阁这些年的行事风格,老汉猜测……阁主可能不是一个人。”
“不是人?”
“可能是一个组织,也可能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存在。”余龙王压低声音,“江湖传言,天机阁的‘阁主’代代相传,但每一任阁主的声音、性格、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有人猜测,真正的阁主从未换过,那些所谓的‘继任’,只是傀儡。”
韩云舒心中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天机阁阁主可能已经活了几百年!这怎么可能?
“除非……”她想到一个可能,“除非他掌握了某种长生之术。”
“或者,他根本不是人。”余龙王掐灭烟头,“好了,这些事现在想也没用。你先养好伤,提升实力。去昆仑不是闹着玩的,没有足够的本事,连外围都进不去。”
韩云舒点头。她知道余龙王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提升实力。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了地狱般的修炼。
白天,她在黄河边练习剑法和神识运用。余龙王教她如何将寒气融入剑招,如何用神识感知环境,如何在战斗中同时操控多个冰锥。这些都是精细活,稍有分心就会失败。她常常练到筋疲力尽,倒在河边就睡。
晚上,她在灯下研读《北冥真解·神篇》。这本秘笈深奥无比,很多内容需要反复揣摩才能理解。她发现,神识修炼与武功修炼完全不同——不重招式,而重境界;不重力量,而重感悟。有时候枯坐一夜毫无进展,有时候灵光一闪豁然开朗。
第十天,她终于突破了一个瓶颈。
那天她在河边练剑,突然心有所感,不再刻意控制寒气,而是任由神识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她“看见”黄河水的每一道波纹,“听见”风中每一粒尘埃的颤动,“感觉”到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度变化。
然后,她心念一动。
河水突然腾起,在空中凝成一条水龙。水龙绕着她盘旋三圈,然后猛地扑向岸边一块巨石。“轰”的一声,巨石被撞得粉碎。
这不是用真气催动的,纯粹是神识御物。
余龙王站在远处,眼中闪过欣慰:“‘以神御物’第一重,成了。”
韩云舒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发现,刚才那一击消耗了她大半精神,现在头痛欲裂,眼前发黑。神识修炼虽然强大,但对精神的负担太大,不能持久作战。
“这是正常的。”余龙王走过来,“你神识初成,容量有限。多练练,慢慢就扩大了。另外,老汉教你一个法门——‘分心术’。”
“分心术?”
“就是同时做多件事。”余龙王示范,“比如一边御剑,一边凝冰,一边感知环境。这看起来很难,但练成了,战斗时就能掌控全局。”
韩云舒试着练习。起初连同时控制两枚冰锥都做不到,要么一个动一个不动,要么两个撞在一起。但她有股倔劲,不练成绝不罢休。三天后,她终于能同时控制三枚冰锥在空中画出不同的轨迹。
进步虽然缓慢,但确实在进步。
第十五天,陆青云醒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清醒,但足以让韩云舒欣喜若狂。师父看到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余龙王检查后说,毒已侵入声带,暂时失语了。
“不过能醒就是好事。”余龙王道,“说明我的寒气还能压制毒性。丫头,你要抓紧时间了。”
韩云舒握紧师父的手:“师父,您放心,我一定拿到不死草。”
陆青云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欣慰,有担忧,还有……某种深深的愧疚。他用手指在韩云舒掌心写了三个字:小心,等。
小心什么?等什么?韩云舒想问,但师父又昏迷过去了。
那天夜里,韩云舒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风雪。远处有一座巍峨的雪山,山顶有金光闪烁。她想走过去,但脚下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忽然,雪原上出现一个人影。白衣如雪,长发飘飘,背对着她。
“清漪?”韩云舒惊喜地喊。
那人转过身,果然是叶清漪。但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云舒……”叶清漪开口,声音缥缈,“快……来……昆仑……我……在……等……”
“你在昆仑?你还活着?”韩云舒想冲过去,但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无形的屏障,怎么也过不去。
“三源……合一……我……才能……回来……”叶清漪的身影开始变淡,“记住……昆仑之血……钥匙……”
话音未落,她彻底消失了。
韩云舒猛然惊醒,发现天已微亮。她摸向胸口的玉佩,玉佩微微发烫,像在印证那个梦的真实性。
清漪的意识在呼唤她。昆仑之血是钥匙……难道她的血,就是打开昆仑天门的钥匙?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天亮后,她把梦的内容告诉余龙王。老人听后,沉默了很久。
“看来你的身世,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他最终叹道,“昆仑之血……如果老汉没猜错,你可能是昆仑守将的后裔。你的血里,流淌着守将的本源之力。”
“所以天机阁才一直追着我不放?”
“恐怕不止。”余龙王神色凝重,“他们可能想用你的血,强行打开昆仑天门。丫头,此去昆仑,你不仅要找不死草,还要保护好自己。一旦落入天机阁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韩云舒点头。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现在肩上又多了一份责任——不能让自己的血落入歹人之手。
第二十天,她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左肩的刀口只剩一道浅疤,右腿的箭伤也已愈合。虽然右臂依然无力,但左手剑法已初具威力,神识运用也越发纯熟。
余龙王决定提前出发。
“从这里到昆仑,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加上找不死草的时间,一个月已经很紧了。”他说,“老汉陪你走一趟。毕竟六十年前去过,多少有些经验。”
“您的伤……”
“无妨。”余龙王摆手,“老汉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再说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韩云舒心中感动。这三个月来,余龙王待她如师如父,倾囊相授,如今又不顾安危陪她去昆仑。这份恩情,她不知该如何报答。
“余老丈,我……”
“别说了。”余龙王打断她,“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出发。”
当天下午,韩云舒去镇上采购物资。干粮、水囊、药品、御寒衣物……她列了张单子,一样样买齐。经过铁匠铺时,她看到铺子里挂着一副精致的皮甲,轻便坚韧,正适合长途跋涉。
“姑娘好眼力。”铁匠是个独臂汉子,笑呵呵地说,“这是用犀牛皮鞣制的,轻,但刀剑难伤。不过价格不便宜……”
韩云舒摸了摸钱袋。余龙王给她的盘缠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买不起这副皮甲。她正要离开,铁匠忽然叫住她。
“姑娘可是姓韩?”
韩云舒一愣:“你怎么知道?”
铁匠从柜台下取出一封信:“三天前,有个红衣姑娘来过,留下一封信和一笔钱,说如果有个姓韩的独臂女子来买装备,就把信给她,钱用来付账。”
岳红翎!
韩云舒接过信,展开。字迹娟秀,正是岳红翎的手笔:
“韩姐姐,见字如面。我爹的事已查明,是官府内有人勾结天机阁栽赃,现已平反。我在太原一切安好,勿念。知你要去昆仑,特备薄资,助你成行。江湖路远,望自珍重。他日重逢,再把酒言欢。——红翎”
信里还夹着一张银票,足够买下那副皮甲和所有需要的装备。
韩云舒眼眶微热。这丫头,自己家里刚遭大难,还惦记着她。
她用岳红翎的钱买了皮甲,又添置了一些必需品。回石屋的路上,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跟踪。
这次不是天机阁的人——气息很陌生,但明显是高手。
她不动声色,拐进一条小巷。跟踪者果然跟了进来。她猛然转身,剑已出鞘半寸。
“谁?”
巷口站着个青衣书生,二十出头,眉清目秀,手中摇着一把折扇,笑容温和无害。
“韩姑娘莫惊,在下没有恶意。”书生拱手,“在下‘青衫客’林晚,奉家师之命,特来送一样东西。”
“你师父是谁?”
“家师姓陆,单名一个‘尘’字。”林晚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家师说,此物对你此行大有助益,务必收下。”
陆尘?韩云舒没听过这个名字。她接过木盒,小心打开。盒中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牌,玉质温润,正面刻着云纹,背面是……三层圆环徽记!
又是三天门印!
“这是……”
“昆仑秘境的通行令。”林晚道,“持此令,可避开外围大部分机关幻阵,直抵不周山下。不过进入秘境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韩云舒警惕地看着他:“你师父为何帮我?”
“家师说,这是还一个人的人情。”林晚微笑,“六十年前,家师在昆仑遇险,是一位姓余的老艄公救了他。如今老艄公的弟子有难,他自然要帮忙。”
余龙王!韩云舒心中恍然。
“替我谢谢你师父。”
“不必客气。”林晚拱手,“另外,家师让我带句话:昆仑墟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切记,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守住本心,方见真章。”
这话与师父陆青云说过的“不要相信眼睛和耳朵”如出一辙。
韩云舒郑重收好玉牌:“我记住了。”
林晚又交代了一些昆仑的注意事项,然后告辞离去。临走前,他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韩姑娘,此去昆仑,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但请记住——不是所有的帮助都出于善意,不是所有的阻碍都源于恶意。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韩云舒还想再问,但林晚已飘然远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街角。
回到石屋,她把玉牌和遇见林晚的事告诉余龙王。老人听后,神色复杂。
“陆尘……没想到他还活着。”他喃喃道,“六十年前,他确实是老汉从流沙里救出来的。那时他还是个少年,说要去昆仑寻仙访道。没想到六十年过去,他已成了一方高人。”
“他是敌是友?”
“亦敌亦友。”余龙王道,“陆尘这人,行事古怪,亦正亦邪。他帮你,可能是因为真的想还人情,也可能……有别的目的。总之,他给的东西可以用,但别全信他的话。”
韩云舒点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个道理她早就懂了。
当晚,她最后一次检查行装。皮甲穿在身上,轻便合身;寒泓剑挂在腰间,触手可及;玉佩贴身收藏,微微发烫;玉牌、干粮、药品、水囊……一应俱全。
她坐在师父床前,看着昏迷中的老人,轻声道:“师父,等我回来。我一定救您,也一定……把清漪带回来。”
陆青云似有所感,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韩云舒脸上。她的眼神坚定如铁,没有半分犹豫和畏惧。
这一路,从镜湖到北冥,从北冥到昆仑。她失去武功,失去朋友,失去太多太多。但也得到了新的力量,新的伙伴,新的使命。
凤鸣寒山,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明天,她将踏上前往昆仑的征途。
而等待她的,将是比北冥更险的绝境,比天机阁更可怕的敌人,以及……那段被尘封了三百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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