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启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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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雨,江陵城主街上,青石板路的缝隙里积满了浑浊的水渍,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王腾迈过王家布行高高的门槛,身后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的伙计。
他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的绸缎长袍,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羊脂玉佩,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富贵逼人的王家大少爷。
只是他的脸色不太好。
眼底的乌青即使用脂粉遮掩也依然若隐若现,那是长期的焦虑和纵欲留下的痕迹。
自从上次在城外截杀失败,折损了几十号好手和一大笔安家费后,他在家中的地位便有些微妙。
家里那个老不死虽然没明着骂他,但看向他的眼神里,失望之色愈发浓重,甚至开始让那个庶出的弟弟接手一部分账房的事宜。
这让王腾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那批新收上来的生丝入库了吗?”王腾一边走,一边有些烦躁地问道,“前几日才拿出那么多粮食和银子,接下来若是资金周转不开...”
“少爷放心,”身后的掌柜赔着笑,“都安排妥当了,只要这批布织出来,往外一铺,银子那就是流水一样滚进来。”
王腾点了点头,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是啊,只要掌握着生丝,掌握着渠道,王家就永远是江陵最大的布商,他王腾就永远是这城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至于那个顾怀,还有那个沈明远...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想到这里,他习惯性地抬头,想要看看自家布行对面那家已经关门倒闭许久、准备被自己低价盘下来的杂货铺。
然而,这一眼看去,他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原本紧闭的门板不知何时已经卸下,露出了里面焕然一新的陈设,一块崭新的招牌正挂在门楣上,虽然用红绸盖着,但那股子新店开张的喜庆劲儿,在这萧条的早晨显得格外刺眼。
更刺眼的是,店铺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衫,身形消瘦,却站得笔直,正拿着一块抹布,细细地擦拭着门口的柜台。
王腾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邪火瞬间沿着脊椎窜上了天灵盖。
“沈,明,远?”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对面的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沈明远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颓废,也没有了那日拍卖会的癫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恨意。
他看着王腾,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王兄,早啊。”
王腾深吸一口气,推开身边的伙计,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沈明远面前三尺处才停下。
“你居然还没死?”王腾冷冷地盯着他,声音阴沉,“我以为城外的野狗早就把你那副贱骨头啃干净了。”
“让王兄失望了,”沈明远将手中的抹布随手扔在柜台上,动作轻缓,“这世道确实不太平,有些人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死了;而有些人命硬,哪怕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能爬回来。”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不过小弟还真的差点就出事了,那晚小弟变卖完家产,刚刚出城,便有一伙穿着黑衣的歹人跟了上来...”
“不过还好,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让小弟得以生还...倒是有黑衣人说和王兄很熟,这应该只是他们随口攀附吧?”
王腾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冷哼一声,目光越过沈明远,看向店铺里面,“你这是要开店?”
“混口饭吃罢了。”
“开店?在我王家布行的对面?”王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沈明远,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就凭你?你还想跟我斗?你那点家底不是都拿去买粮食了吗?怎么,现在想卖米?”
“王兄误会了,沈家祖上是做布行起家的,我这个不肖子孙虽然败家,但手艺还没忘,”沈明远拍了拍手,“来人,揭牌!”
两个伙计从店里跑出来,用竹竿挑下了门楣上的红绸。
“天工织造”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王腾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是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在整个江陵城都知道王家吞了沈家、垄断了布业的时候,沈明远居然敢在他对面,重新开布行?
“好,好得很,”王腾怒极反笑,“沈明远,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卖!”
“不劳王兄费心,货,我有的是。”
沈明远侧身让开,对着店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日新店开张,所有布匹,一律...七折。”
“七折?!”
跟在王腾身后的老掌柜惊呼出声,“这不可能!七折连本钱都回不来!”
如今江陵物价飞涨,生丝价格更是居高不下,布匹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王家布行的利润虽然厚,但也绝不敢打七折卖,那是赔本赚吆喝!
“但我就是敢卖,”沈明远看着王腾那张铁青的脸,笑得愈发开心,“谁让我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呢?”
他拍了拍手。
店铺内,几个伙计将一匹匹色泽鲜艳、质地顺滑的丝绸搬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柜台上。
阳光洒在那些丝绸上,流光溢彩,宛如云霞。
终究是行家。
老掌柜只是瞄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这...这是上等的蜀锦?还有苏杭的贡缎?这成色...比咱们店里的还要好!”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看到那些精美的丝绸,再听到“七折”的吆喝,顿时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的是七折?这么好的料子?”
“天呐,这比年前的价格还便宜!”
“掌柜的,我要两匹!”
人群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店里挤。
王腾站在人群外,看着自家门可罗雀的店铺,再看看面前火爆的场面,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他疯了...”老掌柜喃喃自语,“这种成色的丝绸,七折卖...他这是在烧钱啊!他这是不想过了!”
“他就是想恶心我!”
王腾咬牙切齿:“狗东西宁愿赔本,也要来坏我的生意!”
“少爷,那咱们怎么办?”老掌柜急道,“若是让他这么卖下去,咱们的客人都被抢光了!而且...若是大家都习惯了这个价格,以后咱们的布还怎么卖?”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一旦市场价格被打乱,想要再涨回去,就难了。
王腾死死盯着那个在人群中忙碌、满脸堆笑的沈明远,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疯了...你这个疯子!”
王腾指着沈明远,咬牙切齿:“你这是在亏本!你在自掘坟墓!你这是恨我恨疯了?宁愿自己亏死也要恶心我?!”
沈明远一边收钱,一边抽空看了王腾一眼。
那眼神里满是快意。
“王兄,话不能这么说,”他笑嘻嘻地说道,“做生意嘛,各凭本事,我乐意亏本,你管得着吗?”
“你...”
“少爷,我得去找老爷...”老掌柜颤声道,“此事太大,得让老爷拿主意。”
王腾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沈明远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
半个时辰后,王家内宅。
王家真正的当家人,王腾的父亲王员外,正坐在太师椅上。
他听完了王腾和掌柜的汇报,那张保养得宜的富态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层阴霾。
“这沈家的小崽子,背后有人。”
王员外是个老狐狸,一眼就看穿了本质:“一个烂赌鬼,没本钱,也没注意,搞不出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毒计。”
“是顾怀!”王腾恨声道,“肯定是他!爹,咱们不能再忍了,找几个人,直接把那铺子砸了!把沈明远做了!”
“糊涂!”
王员外厉声呵斥:“现在是什么时候?全城的人都在盯着那家铺子!你这时候动粗,是把咱们王家的把柄塞到别人手里!见不得光的事,得背地里做!”
“那...咱们也跟着降价?”
“降个屁!”王员外骂道,“库房里积压了多少货?都是高价收来的生丝!若是降价三成,王家明天就得破产!”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他把咱们挤垮?”
“哼,挤垮?他也配?”
王员外冷笑一声:“他沈家早就破了,虽然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但终究卖一件少一件!他能有多少存货?一百匹?一千匹?撑死了不过几车!”
“而我王家有的是货源!”
“靠赔本挣吆喝就想挤垮我王家?那是做梦!”
“传令下去,找一批人,扮作外地客商,去那家铺子买货!”王员外做了决定,“他卖多少,我们吃多少!”
“爹?”王腾一愣,“咱们还要给他送钱?”
“废物,这叫买断!”王员外教训道,“只要把他的货全买光了,他没得卖了,这价格还不是依旧王家说了算?到时候等他关门,再把这些货加价卖出去,不仅能把他给的低价赚回来,还能赚一笔!”
王腾眼前一亮。
是了!
沈明远没有桑园,没有织工,没有染坊,这就是一锤子买卖,卖完就没了!
那他如果不卖,想细水长流呢?
不可能!开铺子就没有不让人买的道理,到时候买不着的人会闹得让他铺子都开不下去!
王腾连连点头:“爹,我明白了,等到他两手空空的时候,我看他怎么死!”
“去办吧,”王员外摆摆手,闭上了眼睛,“记住,动作要快,别让其他人抢了先。”
......
接下来的几天,江陵城内上演了一幕大戏。
沈明远的铺子门庭若市,排队的人从早排到晚。
而其中,有几拨看起来财大气粗的“外地客商”,出手最为阔绰。
他们不问价格,不挑花色,只要是丝绸,有多少要多少,现银不够,甚至还用一车车的粮食结算。
沈明远来者不拒。
他就像个不懂生意的败家子,看到钱粮就两眼放光,根本不管对方是谁,甚至还贴心地帮对方装车。
“多谢老板!老板发财!”
沈明远一边数着银子,一边对着那些扮作客商的王家人点头哈腰,那副贪婪又卑微的嘴脸,演得入木三分。
仅仅三天。
王家原本就捉襟见肘的流动资金,彻底枯竭。
他们甚至不得不动用了用来支付桑农定金的预备款,还把几个大粮仓里的存粮搬空了大半。
而换回来的,是堆满了王家库房的丝绸。
看着那满库房的绫罗绸缎,王腾笑得合不拢嘴。
“蠢货!真是蠢货!”
他摸着那些光滑的丝绸,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银子在向他招手,“这么多好东西,居然这么便宜就卖给了我们!等过几天风头过了,本少爷把价格一提...哈哈哈哈!”
但他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些丝绸,在这个战乱频仍、百姓连饭都吃不上的年代,除了换成钱粮,本身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价值。
不能吃,穷人穿不起,也不能当武器。
如果卖不出去,这就是一堆废布。
要不然赤眉军也不会在听说顾怀要收丝绸的时候,那么高兴地就送来一大批了。
他们原本以为这些东西唯一的宿命就是烂在山里来着。
这些王腾都不知道,或者说,是不可能知道。
毕竟按照以往的常识来说,人要吃饭,自然也是要穿衣服,布匹的价格一向稳定不愁卖,日后卖出去,不就是一笔又一笔的银子么?
所以起码这一刻,他是很幸福的。
......
就在全城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场轰轰烈烈的丝绸大战上时。
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繁华的闹市,走向了江陵城最阴暗、最肮脏的角落。
城南,贫民窟。
这里是流民和乞丐的聚集地,也是江陵城的烂疮。
腐烂、排泄物和尸体的味道充斥了空气,污水横流,蚊蝇乱飞。
李易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衫,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拿着根竹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污秽。
自从庄子开始大规模扩张,他这个大忙人已经很久没有进城了。
每天不是在统计人口,就是在计算物资,还要负责给那些大字不识的庄民上课,忙得脚不沾地。
但今天,他必须来。
因为公子的那个命令。
“孤儿...机灵的孤儿...”
李易一边走,一边低声念叨着,目光在那些蜷缩在破烂窝棚里、面黄肌瘦的孩子身上扫过。
大多数孩子都已经饿得动弹不得,眼神空洞麻木,就算苍蝇飞到了脸上,也一动不动。
这样的孩子,养活容易,但要想培养成那想象中的探子、死士...怕是难。
他需要那种眼中有光,有狠劲,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干的狼崽子。
忽然,一阵喧哗声从前方的一个破庙里传来。
“打!给我往死里打!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的饼!”
“那是我的!那是我讨来的!”
一个稚嫩却倔强的声音在叫喊,紧接着是一阵拳脚到肉的闷响。
李易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破庙里,几个衣衫褴褛的成年乞丐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被围在中间的是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少年郎,浑身脏得看不出肤色,头发像乱草一样。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但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哭喊。
他像一只护食的小兽,死死地蜷缩着身子,怀里紧紧护着半个沾满泥土的馒头。
哪怕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哪怕有人狠狠地踩他的手,他也没有松开那半个馒头。
他的眼睛,透过乱发,死死地盯着那些打他的人。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凶狠,只有一种要把眼前这些人全部咬死的仇恨。
这就是公子要找的人。
李易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竹杖,大步走了进去。
“住手!”
李易大喝一声。
那几个乞丐停下了动作,转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书生。
“哟,哪来的穷酸秀才?想多管闲事?”领头的一个癞痢头乞丐不屑地啐了一口,“滚远点!这小杂种偷了爷的东西,爷教训他是天经地义!”
“我没偷!”
地上的少年突然嘶吼道,声音沙哑:“这是我在铺子门口捡的!是我的!”
“到了这破庙,就是爷的!”癞痢头一脚踹在少年肚子上,少年闷哼一声,身子弓成了虾米,但手依然死死抓着馒头。
“这些够不够?”
李易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大概有二三十文,随手洒在地上。
“叮当--”
铜钱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
几个乞丐眼睛瞬间直了,顾不上再打人,一窝蜂地扑上去抢钱。
“钱!是钱!”
“别抢!那是我的!”
趁着混乱,李易走到那个少年面前,蹲下身子。
少年警惕地看着他,身子往后缩了缩,握紧了拳头,像是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别怕。”
李易看着那双充满戒备和凶狠的眼睛,心中微微一颤。
他想起了自己和弟弟在城里艰难度日的场景。
如果没有遇见公子,或许自己死后,自己的弟弟也会是眼前这个模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肉饼,那是他出门前特意带的干粮。
“吃这个吧。”
李易把肉饼递过去。
肉香钻进少年的鼻子里,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但他没有伸手接,依然死死盯着李易。
“你想干什么?”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少年声音居然冷得像冰,“你也想买我?”
以前也有人给过他吃的,想把他买去当娈童,或者打断手脚去讨钱。
他逃出来了,咬掉了那人的耳朵。
“我不买你。”
李易摇了摇头,把肉饼放在男孩面前那双脏兮兮的手上。
“我只是...缺几个学生。”
“学生?”少年直直地看着他,“你是教书先生?”
“算是吧。”
李易笑了笑:“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他认真地问道:“你想不想以后每一顿都能吃上这样的肉饼?想不想以后再也不用被人欺负?”
“想不想...活得像个人样?”
少年愣住了。
他看着手中的肉饼,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干净、温和的书生。
活得...像个人样?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但他知道,如果不抓住这只手,他可能会死在这个春天,或者被那些乞丐打死,烂在这破庙里。
他藏起了怀里那个沾满泥土的馒头,一把抓住了那个肉饼,狠狠地咬了一口。
肉汁在嘴里爆开。
他满是污垢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想。”
他含糊不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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