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朝会，确定了朝廷诸司和国会的权力分界，也明确了六科在维护礼法上的权威。

    朝会结束之后，群臣更加认识到，国会设立不可避免，已经越来越影响到朝堂格局。

    民间则对此普遍表示欢迎，他们希望通过国会，获得参政议政的权力。

    四月十六日的朝会和国会联席会议，他们非常关心。

    他们希望国会的权力，写入《大明礼法公约》——

    这个仍在草拟中的礼法，受到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甚至有人草拟出自己想象的条文，刊登在报纸上面。

    一直主导礼法制定的群臣，对此极为紧张。

    他们希望礼法在自己主导下制定，而非民间参与。

    首辅韩爌，认为应该封禁这样的文章，不许报纸刊登。

    朱由检听到后轻笑道：

    “没必要这样担心！”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朕岂是堵塞言路的人？”

    “更何况真理越辩越明，礼法条文经过众议，会让民众更接受，将来更容易执行下去。”

    又说道：

    “这样，把草拟出的礼法条文公布出去，让民众一起讨论。”

    “朕希望《大明礼法公约》，是真正由君臣民共同商定的约法。”

    “无论天子还是百姓，都要一体遵循。”

    命令内阁和国会筹办处整理草拟的条文，明确公布出去。

    他想看看大明的士民，能不能提出新意。

——

    皇帝这个决定，让韩爌很是无奈。

    但是他也担不起堵塞言路的名声，只能召集内阁诸公，还有国会筹办处的委员，整理礼法条文。

    这样一整理，他们发现很多条文已经可以衍生出来了，约法三章的第一章“大明朝廷机构”，框架基本确定。

    “礼法公约的第一条，就是大明的定义，确定天朝、帝国、藩属的分界。”

    “第二条嘛，自然应该是朝廷，确定朝会和廷议的权力。”

    “这两条前段时间都已定了下来，可以直接写上去。”

    看着先前讨论草拟的条文，韩爌道。

    他希望朝廷的权力，能够放在最前。

    但是国会的人不同意，虽然刘宗周不在，国会却并非没人。

    负责筹备顺天府议会、代行部份国会权力的刘理顺就说道：

    “朝廷的权力固然重要，但是放在第二条，有些不大妥当。”

    “愚以为这一条应该写明大明的权力，是君臣民共享共治。”

    “这些日子我也草拟了一条，还请诸位共观。”

    将自己草拟的礼法条文拿给众人观看，国会的人看到后纷纷同意。

    韩爌作为首辅，自然也看到了，只见上面写着：

    【大明天子与臣民共治天下，设立大明国会代表民意，与臣民共商国事。

    大明国会分为资政院和谘议院，资政大臣和各级资政由大明天子任命，国会议员由大明公民选举士人担任。资政院和谘议院的议员，享有同等的权力。

    各地省府县可组建地方议会，按士农工商和财产状况分配席位。士人议员由各级官府任命，农工商议员由大明公民选举士人担任。

    大明国会和地方议会拥有拟定礼法、审核财政收支、确定赋税和徭役的权力，并可监督大明官吏，弹劾违法官吏。

    国会下属机构和选举办法、召开时间，具体由《大明会典》相关条文规定。】

    这个条文的风格，和在皇帝指示下拟定的条文一脉相承，韩爌等人很快认识到：

    刘理顺是有备而来，说不定还得到了皇帝支持。

    作为朝堂官员的首领，韩爌斟酌之后，还是决定维护官员的权力，说道：

    “既是君臣民共治，本官以为，还是应该把臣子的权力放在第二条。”

    “国会代表民意，可以放在其后。”

    “这样第一条写的是天子的权力，第二条是臣子的权力，第三条是民众的权力，如此方符合君臣民排序。”

    “你们都说是不是？”

    一众大学士纷纷发言，支持他的提议。

    朝会和国会的排序可不是无关紧要，而是代表着两者的地位。

    如果国会在前朝会在后，以后朝会就要尊重国会的决议。

    如果朝会在前国会在后，那就说明国会只是朝会的补充，没有最高权力。

    两方争执不下，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奏请皇帝裁决。

——

    朱由检看他们因为礼法条文的顺序都能吵起来，不由感到无语。

    但是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代表着将来谁是最高权力机关。

    他在最初制定礼法时，参考的是君主立宪制。在和刘宗周的交流中，曾提到国会集议高于廷议。

    那是把国会作为最高权力机关打造，仿照的是议会制君主立宪制。

    但是这几年实践下来，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认为议会制不是那么适合大明，半议会制更恰当一些。

    这种制度下，皇帝不会完全成为虚君，而是作为世袭总统存在，拥有一定的权力。

    皇帝可以任命首辅作为总理，负责背锅和与议会扯皮。

    如此一来，国会作为最高权力机关就不适合了，不能让大臣完全听命于他们。

    尤其是他不打算给国会选举官员的权力，只是让资政大臣参与廷推，这就决定了国会不可能完全取代朝会。

    所以朱由检思考之后，最终决定和稀泥，向韩爌和刘理顺等人道：

    “既是君臣民共治，那就按君臣民排序。”

    “不过朝会和国会的地位相当，两者拥有相同的权力。”

    “如果发生争执，就像这次一样，呈交给朕解决。”

    意图掌握裁决权力、增加皇帝的权威。

    但是这显然不能让臣子接受，韩爌道：

    “如果朝会决定和国会决定一直冲突怎么办？”

    “难道一直交给陛下解决？”

    刘理顺则说道：

    “臣以为可仿照四月十六日的会议，召开联席会议。”

    但是这又不被韩爌认同，他说道：

    “联系会议上面，投票权怎么算？”

    “现在国会的人少，将来可是会多于朝廷大臣。”

    这显然也是一个麻烦，刘理顺思考之后提议：

    “皇上说朝会国会地位相当，那就按总计一百张计算，国会和朝会都拥有五十张投票权。”

    “再按这个票数，平均分给朝会和国会的每个人。”

    这显然有些麻烦，而且把皇帝撇在一边。

    朱由检听得很是不悦，装作不耐烦道：

    “如果朝会和国会发生严重冲突，而且无法弥合。”

    “朕和内阁达成一致，可以宣布解散国会，重新选举议员。”

    “或者和国会达成一致，要求内阁总辞职，重新廷推内阁大学士。”

    “这样自然就没有了冲突，你们觉得如何？”

    这是后世通行的做法，韩爌、刘理顺等人听到后，却是面面相觑。

    解散国会或内阁总辞职太激烈了，他们认为不能闹得这样大。

    按他们的想法，还是聚在一起商量一下，最终达成妥协。

    不过皇帝对此不认同，商量的结果就是，两个方法都采用，先举行联席会议集议，尽量弥合冲突。

    如果冲突仍旧无法弥合，在一月内连续爆发冲突，那就以一方下台为结束。

    为了防止皇帝借机不选内阁大学士、或者不设国会，群臣要求明确规定大学士空缺不得超过一月，国会空缺不得超过一年——

    在限制皇权这方面，他们仍有默契。

    朱由检对这些懒得再争，因为他也不想朝廷机构空缺耽误国事，破坏自己制定的朝廷架构。

    不过为了避免国会频繁解散导致民意沸腾，他补充了一条，那就是国会解散之后，三年一次的换届前不得再次解散国会。

    内阁同样如此，总辞职一次之后，这一届任期内不能再次总辞职。

    期间如果还发生冲突，也只能相忍为国忍下去。

    实在无法忍受，国会可以把大学士一个一个弹劾下去，但不能要求总辞职。

    这得到了韩爌和刘理顺等人的认可，他们纷纷表示同意。两人都认为不会闹到这个地步，朝堂上的冲突不可能这么激烈。

    这些约定，被放在了第四条，规范朝会和国会的关系。

    就此，《大明礼法公约》的总则和前几条，被确定了下来。

    朱由检在第一条中，又给自己增加了祭祀方面的权力——

    他考虑到了彻底成为虚君的可能，用祭祀权力保障皇位。

    第一条的条文，变成了：

    【大明天子奄有天下，组建大明朝廷，统治天下四方。

    大明天朝包括但不限于大明帝国本土、海外塞外领土和藩属土地。

    大明天子即为大明皇帝，直辖大明帝国本土和海外塞外领土，作为大明天朝核心。

    大明藩属领土，由大明天子册封的诸侯领主或自治议会所有，依照与大明朝廷签订的规矩条约治理。

    大明天子为天地之子，与皇天后土共掌天地人三界，同为三界至高神。

    大明天子在天下代行皇天后土的权力，册封天地人三界正神。

    大明天子执掌天下祭祀，未经天子许可，不得发布神谕。】

    第二条是朝会的权力，先前已经商定，此时再次完善：

    【大明皇帝统领大明朝廷、统揽大明国事。

    大明皇帝召开朝会处理国事，大明诸司需遵行之。

    大明朝会有大朝会、常朝会、常参会，皇帝应定期召开，百官按职级参与。

    大明皇帝任免朝廷大臣，朝廷大臣辅佐皇帝处理国事。

    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辅政大臣、弼政大臣、议政大臣、承政大臣、枢密大臣、资政大臣和六科都给事中皆有参预权力。内阁大学士除外。

    大明皇帝对朝会、国会、廷议、廷推、廷鞫等会议的决定有否决权力，但需说明原因。

    大明诸司实行集议制，三人以上议事必须集体商议。集议会成员一律平等。诸司主官主持召开集议会，对集议会决定有否决权力。

    各级朝会的组成人员和召开时间，具体由《大明会典》相关条文规定。】

    第三条就是国会的权力，根据刘理顺刚才提出的条文草拟。

    第四条则是朝会和国会发生冲突时的解决办法，把刚才商议的内容草拟成礼法条文：

    【大明朝会和国会地位相当，拥有同等权力。

    当朝会和国会发生冲突时，应提交皇帝调解。

    调解不成可举行联席会议，双方拥有相等的投票权力。

    如果冲突仍旧无法弥合，内阁可在皇帝支持下解散国会、国会可在皇帝支持下要求内阁总辞职。

    国会解散之后，应在一年内再次选举召开，换届前不得再次解散国会。

    内阁总辞职后，应在一月内廷推出四到六位内阁大学士，换届前不得再次总辞职。

    朝会和国会的关系，具体由《大明会典》相关条文规定。】

    随后的第五条，就是按之前的商定，确定的内阁权力：

    【大明皇帝统揽大明国事，任命内阁大学士辅弼国事。

    内阁大学士应有四到六位，总数不超过十位，包含协办大学士在内。

    内阁大学士由五品以上朝廷官员廷推，大明皇帝决定内阁大学士分工和排序。

    内阁大学士参预机务，有权拟定票旨。朝廷正式旨意，须经内阁票拟。

    所有内阁大学士都有独立票拟权力，首辅应拟定或同意其中一条票拟用印。

    内阁票拟未经皇帝批红，不得发布泄露，违者以假传圣旨泄露机密论罪。

    票拟需由皇帝批红，当票拟由司礼监代批时，政务须由次辅副署、军务须由枢辅副署，方可抄送部议。如果次辅或枢辅不愿副署，须奏请皇帝圣裁。

    内阁任何政令，均需中书监副署、六科佥批。

    内阁下属机构、内阁和诸司的关系，具体由《大明会典》相关条文规定。】

    再然后就是五院的权力，统一放在了第六条：

    【大明皇帝统摄大明政治，授权政务院处理政务，任命六部尚书主持政务院。具体由《大明会典》和《大明律吏律》相关条文规定。

    大明皇帝统率大明军队，授权枢密院处理军务，任命枢密大臣主持枢密院。具体由《大明会典》和《大明律兵律》相关条文规定。

    大明皇帝统御大明百官，授权都察院监察百官、纠劾百司，任命都御史主持都察院。具体由《大明会典》和《大明监察法》相关条文规定。

    大明皇帝统理大明司法，授权大理院审判案件，授权刑部和卫尉寺调查案件、执行礼法，授权都察院检察案件、辩明冤枉。具体由《大明会典》和《大明律刑律》相关条文规定。

    大明皇帝直辖大明帝国、统辖大明藩属，授权理藩院治理藩属。理藩院事务由皇帝和贵族共议，无需经过内阁票拟。具体由《大明分封礼法》和《大明会典》相关条文规定。】

    这个顺序，表明了内阁和五院的地位：

    内阁作为皇帝的辅佐机构，正式确立了诸司之首的地位。

    五院则是具体的执行机构，除了理藩院外，都需要执行内阁的决议。

    当然，内阁大学士会受九卿制约。九卿和大学士一起参加的常参会议，才是朝廷处理日常事务的机构。官员临时缺失，也是九卿廷推。

    而且国会有权力要求内阁总辞职这一条，也让所有的大学士如芒在背。

    今后，他们不仅要讨好皇帝和群臣，还要让国会满意。

    杨景辰的担心成了现实，内阁要受君臣民三方的夹板气。(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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