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地下，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坚实。

这座城市历经六朝风雨，地基之下早已是千疮百孔。明朝修筑的排水涵道、民国时期扩建的防空洞、以及日本人占领期间秘密挖掘的工事，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

这里没有光，没有风，只有几百年积淀下来的腐烂气息。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扣合声。

和尚把最后一块窨井盖轻轻顶开，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烂泥、铁锈和某种不知名生物排泄物的恶臭，瞬间像是一只湿漉漉的手，捂住了所有人的口鼻。

“真他娘的臭。”和尚皱了皱鼻子，但他没有犹豫，像一条大黑鱼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紧接着是段鹏，然后是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凤凰”特战队员。

当最后一个人落地，头顶的井盖被重新合上。

世界瞬间被切断了。

头顶上，也许还在放着庆祝胜利的鞭炮，也许还有孩子在街头奔跑。但在这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脚下污泥发出的“咕叽、咕叽”声。

“开眼。”

段鹏低声下令。

轻微的电流声响起。队员们扣下了头盔上的单目夜视仪（早期主动红外式，在这个位面是黑科技）。

原本漆黑一片的涵道，在视野中变成了诡异的惨绿色。墙壁上流淌的水珠、角落里硕大的老鼠、还有水中漂浮的垃圾，都泛着幽幽的绿光，看起来像是一个充满辐射的异世界。

“这是明代的‘龙首渠’。”段鹏盯着手里那张泛黄的图纸，对比着墙壁上的青砖，“日本人把这里加固了。看，那是水泥注浆的痕迹。”

他指了指前方。原本宽敞的砖砌拱顶下，被人用钢筋混凝土强行收窄，形成了一个个易守难攻的隘口。

“这是个杀人场。”和尚摸了摸墙壁，触手冰凉腻滑，“要是有人在前面架挺机枪，神仙也过不去。”

“探测仪怎么说？”

负责技术侦察的队员看了一眼胸前的屏幕，脸色凝重：“震动源就在正前方，距离八百米。但是……信号很乱。而且，有两个心跳反应消失了。”

消失了，意味着死了。或者，意味着他们进入了某种屏蔽区。

“都打起精神来。”和尚从背上摘下那把他最顺手的霰弹枪（雷明顿M870仿制版），拉动护木，咔嚓上膛，“咱们是来掏耗子窝的，别让耗子给咬了。”

队伍开始推进。

水深及膝。每走一步，都需要克服巨大的阻力。污泥里不知藏着什么，也许是碎玻璃，也许是更恶心的东西。

走了大约三百米。

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岔口。左边的洞口挂着一张破烂的蜘蛛网，右边的洞口则显得干净许多。

“走右边？”一名队员问。

“不。”和尚眯起眼睛，看着那个挂网的洞口，“走左边。耗子最精，干净的路通常是留给死人的。”

他刚迈出一步。

突然，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那是他在少林寺练武十年养出来的直觉，是对杀气的本能反应。

“趴下！！！”

和尚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把身后的段鹏按进水里。

“轰——！！！”

不是炸弹。

是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球，伴随着无数细小的钢珠，从右边的洞口狂暴地喷涌而出。

那是定向地雷！

如果在那里，哪怕穿着防弹衣，也会被钢珠打成筛子。

“操！有埋伏！”

几乎就在爆炸的同一瞬间，左边那个看似废弃的洞口里，突然冒出了几道火舌。

“砰！砰！”

那种声音很怪，沉闷，巨大，像是用锤子砸铁板。

“是短喷！”段鹏从水里探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大吼道，“散开！贴墙！”

日军用的不是三八大盖，也不是冲锋枪。他们手里拿的是一种截短了枪管的猎枪，也就是俗称的“锯短霰弹枪”。

这种枪在开阔地就是烧火棍，但在这种狭窄、封闭的涵道里，它就是死神。一枪轰出来，钢珠呈扇面喷洒，根本不需要瞄准。

“啊！”

一名特战队员惨叫一声。他躲闪不及，肩膀被轰中。虽然有防弹护肩，但巨大的动能直接把他的锁骨打断了，整个人被掀翻在臭水里。

“关掉夜视仪！快！”和尚大吼。

在这漆黑的涵道里，枪口的火光在夜视仪里会被放大成刺眼的白斑，瞬间致盲。

队员们摘下夜视仪，世界重归黑暗。

但这黑暗是属于黑龙会的。

“嘻嘻嘻……”

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种笑声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忽左忽右，分不清方位。

“支那人……欢迎来到地狱。”

紧接着，几个圆滚滚的东西被扔了过来，落在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

“毒气！”

“戴面具！”

黄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这不是普通的芥子气，这是专门针对呼吸道和眼睛的催泪毒烟，混合了辣椒素和砷化物。即便不吸入，接触到皮肤也会产生火烧般的剧痛。

特战队员们迅速扣上防毒面具。沉重的呼吸声在面具里回荡。

视线受阻，呼吸困难，还要面对不知藏在哪里的枪口。

这就是日军的主场优势。

“想玩阴的？”和尚躲在一个水泥墩子后面，听着前方拉动枪栓的声音，“老子是你祖宗！”

他从腰间摸出两颗闪光弹。

“闭眼！”

当啷。

闪光弹落地。

两秒后。

“嗡——！”

即便是闭着眼，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强光的穿透力。那是几百万坎德拉的强光，在狭窄空间里的无限折射。

涵道深处传来几声惨叫。那是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人，眼睛被瞬间灼烧的反应。

“上！”

和尚像一头暴怒的犀牛，顶着防爆盾冲了出去。

他不需要看见人，他只需要听见声音。

那个还在惨叫的方位。

“砰！”

和尚手里的雷明顿响了。

一声闷哼，惨叫戛然而止。

接着是肉搏。

在烟雾中，枪已经没用了。双方撞在了一起。

特战队员拔出了军刀，日军死士亮出了匕首。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野兽的撕咬。

和尚一盾牌砸在一个日军的脸上，感觉像砸烂了一个西瓜。那日军满脸是血，却依然死死抱着和尚的腿，试图引爆怀里的手雷。

“滚！”

和尚一脚踩断了他的手腕，然后军靴重重落下，踩碎了他的喉咙。

而在另一边，段鹏遇到个硬茬子。

对方是个矮个子，身法极快，手里拿着两把像锥子一样的短刺，专扎防弹衣的缝隙——腋下、大腿内侧。

段鹏的左腿被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染红了污水。

但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当那个矮个子再次扑来时，段鹏没有躲，而是用受伤的左腿硬接了一刺。

“噗。”

锥子扎进肉里。

借着对方被卡住的一瞬间，段鹏右手的战术刀像闪电一样划过。

从下颌刺入，直通脑干。

矮个子浑身一僵，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

战斗持续了五分钟。

仅仅五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烟雾慢慢散去。

地上多了七八具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尸体。特战队这边，三人重伤，几乎人人挂彩。

“都没死吧？”和尚喘着粗气，摘下沾满血污的面具，“没死的吱一声。”

“死不了。”一名队员捂着断掉的锁骨，咬着牙说道，“就是疼得慌。”

“疼就说明还活着。”

段鹏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这些人没有名牌，没有证件，甚至连指纹都被强酸磨平了。

“他们是在拖延时间。”段鹏突然说道。

他捡起一个死士手腕上的表。那不是普通的表，是一个倒计时器。

上面的数字在跳动：01:58:32。

“不到两小时。”段鹏的脸色变了，“这下面……还有大家伙。”

“继续走！”和尚把受伤的队员扶起来交给后面的接应组，“剩下的，跟俺来！哪怕前面是阎王殿，也得给它闯过去！”

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那是战友的血，也是敌人的血。

越往深处走，空间反而越大。

这里已经不是普通的排水渠了，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被人为改造成了一个空腔。

头顶上，只有几盏昏暗的防爆灯。

而在空腔的中央，几十根巨大的混凝土立柱支撑着上方沉重的地层。

那些立柱，是金陵城核心区域——新街口一带的地基桩。

而在这些立柱的中间，赫然捆绑着一个个巨大的黑色金属桶。那些金属桶用复杂的线路连接在一起，最终汇聚到一个半人高的中央控制台上。

“我的个亲娘……”和尚瞪大了眼睛，“这帮畜生是想把新街口给沉了？”

这哪里是炸弹，这是定向爆破工程。一旦引爆，上面的几平方公里街区会瞬间塌陷，不仅上面的建筑会完蛋，连同地面的数万百姓、甚至独立旅的指挥部，都会被活埋进这个地下空洞里。

控制台前，只剩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日军军官。

他看到冲进来的特战队，并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们来晚了。”

他的手一直按在一个红色的拉杆上。

“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那个军官指了指旁边巨大的机械钟表，“但这只是自动引爆的时间。如果我松开手，或者是拉下去……”

“轰！”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南京，就会变成一个大坑。”

“别动！”和尚举起枪，“再动打爆你的头！”

“开枪啊。”军官笑得癫狂，“我的心脏连着起搏器，起搏器连着引信。我死了，心脏停止跳动，炸弹也会炸。这叫‘死手系统’，没听说过吗？支那猪。”

和尚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绝境。

打不能打，靠近不能靠近。

“段鹏，咋办？”和尚侧过头，额头上全是汗。

段鹏盯着那个军官，又看了看那复杂的线路。

那不是普通的电线，那是液压管和水银平衡管。只要有一点震动，或者压力变化，都会触发。

“他是想拖死我们。”段鹏低声说，“他在等。等上面的庆祝活动最热闹的时候。”

“能剪线吗？”

“不行。这种也是‘水银水平触发’。剪错一根，全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日军军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怎么？害怕了？你们不是战无不胜吗？来啊，杀了我啊！”

段鹏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了枪，把背包卸下来。

“和尚，掩护我。”

“你干啥？”

“赌一把。”

段鹏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保温瓶。瓶口冒着森森的白气。

那是张合特意交代的装备——液氮罐。原本是用来给某种精密仪器降温的，段鹏临走时鬼使神差地带上了。

“你……你想干什么？”日军军官看到那个瓶子，脸色变了一下。

“给你降降火。”

段鹏并没有冲向那个军官，而是冲向了那堆复杂的引爆线路汇聚点——也就是那个中央控制箱。

“拦住他！”军官大吼，试图拉动拉杆。

砰！

和尚开枪了。

这一枪没有打头，也没有打心脏。而是一枪打断了那个军官的手臂骨。

“啊！”军官惨叫着倒地，手松开了拉杆。

但并没有爆炸。

因为那个所谓的“死手系统”和“拉杆”，根本就是他在虚张声势！真正的定时器，是那个机械钟表和液压管路！

“骗老子！”和尚大怒，冲上去一脚把那个军官踢晕，“绑了！”

但这并没有解除危机。倒计时还在走。液压管里的压力正在上升，准备推动撞针。

段鹏已经扑到了控制箱前。

他看着那些错综复杂的管线，里面流动的液体（可能是某种酸液）正在一点点腐蚀阻断片。

没时间拆弹了。

段鹏拧开液氮罐的盖子。

“嗤——！！！”

一股极寒的白雾喷涌而出。

零下196度的液氮，直接泼在了那个核心控制阀和那一堆管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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