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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2章孤邻


盛夏的蝉鸣撕裂了午后的宁静,刘建国提着刚买的菜走进单元楼时,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一只枯瘦的手伸了进来,挡开了金属门扉。

是她,三楼的退休教师。

刘建国下意识地堆起笑容:“您好,王老师,吃过饭了吗?”

女人只是“嗯”了一声,眼睛盯着电梯楼层显示数字,仿佛那串跳动的红色字符是世间最值得研究的课题。她穿着熨烫平整的浅灰色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用一支朴素的黑色发夹固定。即便是三十五度的高温,她依然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整洁。

电梯缓慢上升,狭小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嗡嗡声。刘建国感到一阵尴尬,只好也转头看向楼层数字,心里却有些不忿。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每次都是他主动打招呼,每次得到的都是这一个字。

电梯停在五楼,王老师走了出去,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再见。刘建国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摇了摇头。听说她是一中的语文老师,退休好几年了,丈夫早逝,唯一的女儿在国外定居。小区里关于她的传闻不少,有人说她性格孤僻,有人说她清高自傲,还有人猜测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

回到六楼家中,刘建国一边择菜一边对妻子抱怨:“又碰到那个王老师了,还是老样子,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妻子李秀英正在厨房切菜,头也不抬:“你何必每次都要打招呼呢?人家明显不想搭理人。”

“远亲不如近邻嘛,”刘建国说,“咱们这栋楼里,上下楼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多别扭。”

“那也得看人。”李秀英把切好的土豆放进盆里,“我听说她在学校时就这样,对学生严厉得很,同事关系也一般。退休后更是不和任何人来往,连教师退休协会组织的活动都不参加。”

刘建国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从小在胡同长大,习惯了邻里之间端着饭碗都能串门的日子。搬进这个新建的小区已经三年,楼上楼下大多数人见面还能点头微笑,唯独这位王老师,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流。

第二天清晨,刘建国照例去公园晨练,远远看到王老师独自在湖边打太极拳。她的动作舒缓而精准,与周围三五成群、边锻炼边聊天的老人们形成鲜明对比。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而倔强的剪影。

刘建国本想过去打个招呼,想起昨天的冷遇,又停下了脚步。他转身走向常去的小广场,加入了老同事们的健步走队伍。

“老刘,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的?”同行的张大爷问道。

刘建国朝湖边的方向努了努嘴:“看到王老师了,还是一个人。”

张大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摇了摇头:“她呀,就那样。我老伴以前和她一个学校,说她教书是一把好手,就是人太‘独’。退休欢送会都没办,收拾完东西就走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刘建国问。

“丈夫去世得早,她自己把女儿拉扯大,送出了国。按理说现在应该享清福了,却越来越孤僻。”张大爷压低了声音,“有人说她女儿在国外过得并不好,很少回来看她。但这些也都是猜测,她从来不说自己的事。”

晨练结束后,刘建国回家时又在一楼大厅遇到了王老师。她提着一个小小的环保袋,看样子是刚买菜回来。刘建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王老师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有,径直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刘建国突然注意到她左手手背上贴着一块创可贴,边缘有些翘起,像是贴了几天没换。

“算了,关我什么事。”他咕哝着,转身走向楼梯。才五层楼,爬爬楼梯就当锻炼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建国逐渐改变了策略。既然对方不愿交流,他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再遇到王老师时,他开始假装没看见,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转头和妻子说话。几次之后,两人即使面对面走过,也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七月的暴雨突如其来。那天下午,刘建国刚从超市回来,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他小跑着冲进单元楼,正好撞见王老师站在一楼信箱前,手里拿着一封信,神情有些奇怪。

那是刘建国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惊讶、困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但当他走近时,王老师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漠,迅速将信塞进包里,转身走向电梯。

暴雨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刘建国站在阳台上看雨,发现小区低洼处已经积水。突然,他听到一阵微弱的猫叫声,循声望去,看到一只瘦弱的橘猫蜷缩在对面楼栋的空调外机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这么大雨,这小家伙要掉下来了。”刘建国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走进雨幕——是王老师。她径直走向对面楼栋,抬头看了看空调外机上的猫,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罐头,打开放在干燥的屋檐下。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直到那只橘猫小心翼翼地跳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才转身离开。

刘建国愣住了。这个对邻居惜字如金的女人,居然会冒着大雨去喂一只流浪猫。

第二天,刘建国在楼道里遇到物业的小李,随口提起了那只猫。

“哦,您说那只橘猫啊,”小李说,“王老师喂它快一年了,还带它做过绝育。我们都劝她带回家养,她说自己年纪大了,怕照顾不了一辈子,不如让猫在外面自由自在,她每天来看看就好。”

“她每天都去喂?”

“基本每天都去,早晚各一次。下雨天还会给猫搭个临时避雨的地方。”小李笑道,“咱们小区好几只流浪猫都认得她了,一见她就跟着走。”

刘建国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他想起王老师手背上的创可贴,想起她看信时转瞬即逝的表情,想起她在雨中静静等待猫咪吃食的身影。也许,她并非如表面那样冷漠无情。

八月初,刘建国的孙子小明来家里过暑假。八岁的孩子活泼好动,整天在屋里待不住。一天下午,小明在楼下骑自行车时不慎摔倒,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哇哇大哭。

刘建国和李秀英闻声下楼时,却看到王老师已经蹲在孩子身边。她正用湿巾轻轻擦拭小明的伤口,动作熟练而轻柔。

“别怕,只是表皮擦伤,清洗干净上点药就好了。”她的声音平静温和,与平时判若两人。

“王老师,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刘建国赶紧上前。

王老师摇摇头,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急救包,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带孩子不能大意,小伤口也要处理好,防止感染。”

她处理伤口的专业程度让刘建国惊讶。小明似乎也被她的冷静感染,渐渐止住了哭声。

“您以前学过医?”李秀英问道。

“没有,当老师的,这些是基本功。”王老师简短地回答,收拾好东西,对小明笑了笑,“小朋友真勇敢。”

那是刘建国第一次看到她对人微笑,虽然很淡,却真实存在。小明抹了抹眼泪,小声说:“谢谢奶奶。”

王老师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刘建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有种感觉,他们可能从未真正尝试去理解这位独来独往的邻居。

几天后的傍晚,刘建国下楼倒垃圾,发现王老师站在信箱前,手里拿着那封他之前见过的信,眉头紧锁。这次她没有迅速收起信,而是呆呆地站着,连刘建国走近都没察觉。

“王老师,您没事吧?”刘建国试探着问。

王老师猛地回过神,下意识想把信藏起来,但犹豫了一下,又停住了动作。她抬头看了看刘建国,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犹豫。

“需要帮忙吗?”刘建国又问。

长时间的沉默后,王老师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我女儿...她在国外遇到点麻烦。”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要不要继续说,“我需要汇一笔钱给她,但银行的手续...我不太会用手机银行。”

刘建国有些惊讶,随即说:“我可以帮您看看,如果不介意的话。”

王老师点了点头,罕见地说了声“谢谢”。

那天晚上,刘建国帮王老师在手机银行上完成了跨境汇款。操作过程中,王老师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停询问是否操作正确,担心钱无法及时到账。

“您女儿在国外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李秀英端来茶水,轻声问道。

王老师接过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良久才说:“她离婚了,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工作也不顺利。”她顿了顿,补充道,“她从小就要强,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说。这次是实在没办法了。”

刘建国和李秀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理解。天下父母心,无论外表多么冷淡,对子女的牵挂都是一样的。

“如果您以后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们。”李秀英真诚地说。

王老师点点头,又恢复了平日的简洁:“好。”

但这一次,刘建国注意到,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自那以后,楼道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刘建国依然不会每次见面都打招呼,但偶尔会点头致意。而王老师有时也会微微颔首回应,甚至有一次,她主动提醒刘建国他家信箱满了。

九月初,教师节那天,刘建国在楼下遇到王老师拿着一个快递包裹。他随口说了句“教师节快乐”,没想到王老师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已经很多年没人对我说这句话了。”

“您教了多少年书?”刘建国问。

“三十八年。”王老师回答,语气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真是桃李满天下啊。”刘建国真诚地说。

王老师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也许吧。”

就在那天下午,刘建国从张大爷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原来王老师的丈夫并非普通病逝,而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为救学生而牺牲。当时王老师正怀着孕,噩耗传来后差点流产。女儿出生后,她一边教书一边独自抚养孩子,从未向学校要求过任何特殊照顾。

“她丈夫也是老师?”刘建国问。

“嗯,物理老师,很有才华的一个人。”张大爷叹了口气,“听说从那以后,王老师就变了个人。以前虽然也不算活泼,但没这么孤僻。丈夫去世后,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和女儿身上,几乎不和同事私下往来。”

刘建国突然明白了许多事。那些他曾经认为是清高孤傲的表现,或许只是一个承受了巨大伤痛的女人的自我保护。她不是冷漠,而是用一层坚硬的壳包裹着自己柔软的内心,以防再次受伤。

秋意渐浓时,小区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几个孩子踢足球时不小心打碎了一楼住户的窗户,业主在群里大发雷霆,要求物业禁止孩子在小区空地上玩耍。群里意见分歧严重,争吵不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向不参与小区事务的王老师突然在群里发了一段话:

“孩子们需要活动空间,这是他们的天性。建议物业在空地上设置明确的活动时间,既让孩子们有地方玩耍,也不影响住户休息。我愿意为此事与物业沟通。”

这段话立即引起了热议。有人支持,也有人质疑她“多管闲事”。但王老师不再回应,而是直接去了物业办公室。几天后,物业贴出通知,划定了儿童活动区域和时间段,争端得以平息。

刘建国在楼下遇到王老师时,忍不住说:“您提的建议很好,解决了大问题。”

王老师正在喂那只橘猫,闻言抬起头:“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她轻轻抚摸猫咪的背,“孩子们的笑声,是小区里最动听的声音之一。”

橘猫满足地咕噜着,蹭了蹭她的手。

“您很喜欢猫?”刘建国问。

“它们简单,不会问太多问题,也不会期待太多。”王老师轻声说,然后顿了顿,“也不会突然离开。”

这句话说得极轻,但刘建国听到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女人,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三十八年教书育人,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失去挚爱的丈夫,现在女儿又远在异国他乡面临困境——她的一生,承受了太多离别。

“如果您不嫌弃,周末来我家吃个便饭吧?”刘建国脱口而出,“我老伴做的红烧肉很不错。”

王老师明显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邀请感到意外。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刘建国以为她会拒绝时,她点了点头:“好,谢谢。”

那个周末,王老师第一次走进了刘建国的家。她带来了一盒自己做的绿豆糕,形状精致,甜度适中。饭桌上,她话依然不多,但会认真听每个人说话,偶尔发表简短而中肯的意见。当小明拿出自己不及格的语文试卷时,她甚至主动提出可以帮忙辅导。

“真的吗?太感谢了!”李秀英高兴地说。

“不客气,我是老师,这是我的本行。”王老师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属于教师的职业光芒。

自那以后,王老师每周会来两次,帮小明辅导功课。她教得很用心,不仅讲解知识点,还分享阅读的乐趣。小明从一开始的拘谨,渐渐变得喜欢这个“看起来很严肃但其实很温柔”的奶奶。

一个凉爽的秋日下午,刘建国提前回家,听到书房里传来王老师和小明的对话。

“奶奶,为什么您总是一个人?不孤单吗?”小明问得直接。

一阵沉默后,王老师的声音响起:“有时候会。但习惯了一个人,也能找到一个人的乐趣。看书,写字,喂猫,看云彩变化...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妈妈说,人需要朋友。”

“你说得对。”王老师温和地说,“只是有时候,交朋友需要勇气。当你失去过重要的人,就会害怕再次建立联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失去。”

“就像我最好的朋友转学的时候,我哭了好几天。”小明说。

“是的,就像那样。”王老师的声音很轻,“但奶奶现在明白了,即使可能会失去,拥有时的温暖也是值得的。就像我现在教你功课,虽然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不再需要我,但这些时光是有意义的。”

刘建国站在门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有进去打扰,而是轻轻退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老师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她依然独来独往,但不再完全避开人群。晨练时,她偶尔会站在人群外围,听别人聊天;在楼下遇到邻居,她会主动点头示意;甚至有一次,刘建国看到她帮四楼的老太太提菜篮子上楼。

感恩节那天,王老师收到了女儿从国外寄来的包裹和一封长信。她在楼下拆包裹时,刘建国正好路过。

“女儿寄来的?”他问。

王老师点点头,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她说找到新工作了,情况在好转。”她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外孙女,三岁了。”

照片上的混血小女孩笑得很灿烂。刘建国注意到王老师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中孩子的脸,动作温柔得令人动容。

“很可爱。”他真诚地说。

“是啊。”王老师小心地把照片放回信封,“她说明年可能带回来看看我。”

“那太好了!”

王老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刘师傅。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友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感谢。刘建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邻里之间,应该的。”

“不,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王老师认真地说,“我以前...可能让人难以接近。我只是习惯了用那种方式保护自己,不是故意冷漠。”

“我明白。”刘建国说,“现在我们都明白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小区里的流浪猫面临生存危机。王老师焦急地找物业商量,希望能在角落搭建几个简易的避寒窝。物业表示没有预算,她二话不说,自己掏钱买了材料。

刘建国得知后,在业主群里发起倡议,很快有几位邻居响应。一个周末的下午,几个大人和孩子一起,在小区隐蔽的角落搭建了几个结实温暖的猫窝。王老师负责设计指导,刘建国和其他人动手操作,孩子们帮忙递材料。

橘猫似乎知道这是为它和伙伴们准备的,围着王老师脚边打转,不时蹭蹭她的腿。

“它真的很喜欢你。”一个邻居小女孩说。

王老师弯腰摸了摸橘猫:“它也很喜欢你们。动物能感觉到人的善意。”

那天完工后,王老师邀请所有帮忙的人去她家喝热茶。这是邻居们第一次进入她的家。房间布置得简洁整洁,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英俊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并肩而立,笑容灿烂。

“这是我丈夫,”王老师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去世二十六年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但王老师平静地继续说:“他常说,教育不仅是传授知识,更是传递温度。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真正理解这句话。”

她泡的茶清香四溢,配着自制的点心,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起了各自的生活。王老师依然话不多,但会认真倾听,偶尔插话时总能说到点子上。刘建国注意到,当她谈到教育和书籍时,眼中会闪烁特别的光芒,那是她热爱并奉献了一生的事业。

临走时,王老师给每人送了一本小册子,是她自己编选的唐诗宋词精选,扉页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风雪夜归人,能饮一杯无?”

“这是我最近整理的,适合现代人阅读的古典诗词选。”她解释道,“如果不嫌弃,可以看看。”

邻居们惊喜地接过这份特别的礼物。刘建国翻开册子,看到里面不仅有诗词原文,还有简洁的注释和赏析,显然是花了大量心血编撰的。

“您应该出版这本书,”一位邻居说,“真的很棒。”

王老师摇摇头:“只是自娱自乐,如果能对一两个人有所帮助,就足够了。”

那个冬天,王老师的生活似乎悄然发生了改变。她依然保持着独处的习惯,但不再完全隔绝于邻里之外。她开始参加小区图书角的志愿活动,每周两个下午在那里帮忙整理书籍,偶尔还会给孩子们讲讲古诗词。

刘建国经常在图书角遇到她,两人会简短地聊几句天气、书籍或小区里的事。虽然谈话内容普通,但那种自然流畅的交流,与一年前的一个字回应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

春节前夕,王老师的女儿终于带着外孙女回国探亲。刘建国在楼下遇到她们三代人时,看到王老师抱着混血外孙女,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和温暖。那一刻,她不再是一个孤僻的退休教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幸福的祖母。

“奶奶,这是我的邻居刘爷爷。”王老师向女儿介绍道,语气自然。

女儿礼貌地问好,小女孩则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王老师轻声用英语向孙女解释着什么,然后转向刘建国:“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哪里的话,”刘建国笑道,“这下您家里可热闹了。”

“是啊,”王老师看着在空地上蹒跚学步的外孙女,眼中满是温柔,“太热闹了。”

春节那天,王老师给整栋楼的邻居都送了她亲手写的春联和福字。笔力遒劲,字迹工整,每一副都有细微的不同,显然是针对每家特点特意编写的。送给刘建国家的是:“国泰民安逢盛世,风调雨顺颂华年”,横批“春满人间”。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春联。”李秀英感动地说。

王老师微笑:“能派上用场就好。”

年夜饭后,刘建国站在阳台上看烟花,发现王老师家灯火通明,窗户上贴着红色的窗花,隐约能听到孩子的笑声和成人的交谈声。他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那扇窗户总是早早暗下,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年后的一天清晨,刘建国在公园又看到了打太极拳的王老师。不同的是,这次她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的外孙女正模仿着她的动作,虽然笨拙却十分认真。王老师不时弯腰调整孩子的姿势,脸上带着耐心和慈爱。

阳光洒在祖孙二人身上,温暖而宁静。几个晨练的老人经过时,纷纷朝王老师打招呼,她也自然地回应。虽然话依然不多,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已经消失不见。

刘建国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远远看着,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了最初自己热情的招呼和冰冷的回应,想起了后来刻意的回避和陌生人般的擦肩而过,想起了那些关于“孤僻”和“清高”的议论。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非总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有些人筑起高墙,不是拒绝温暖,而是害怕受伤;有些人沉默寡言,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一句问候、一次帮助、一点耐心,可能就是一扇心门开启的开始。

王老师打完太极拳,牵着外孙女的手往回走。经过刘建国身边时,她停下脚步,微笑着说:“早,刘师傅。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春天快来了。”刘建国回应道,心里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个看似冷漠的邻居心中悄然融化,如同冬雪在春阳下消融,虽然缓慢,却势不可挡。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但直到此刻才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邻里之情不在于频繁的往来或热情的寒暄,而在于那份即使沉默也依然存在的守望与理解。在都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中,这种看似淡薄实则坚韧的联系,或许正是现代人最需要也最忽视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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