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引案的余波，在朝堂上持续震荡。孙崇文在天牢中起初嘴硬，后来扛不住刑讯，断断续续招出些受贿、刁难盐商的事实，也隐约攀扯到靖安侯府曾给他“行过方便”。然而，就在三法司官员试图追问更深细节、尤其是涉及宫中贵妃的线索时，孙崇文却在某个深夜，突然“暴病身亡”。

死因经仵作勘验，竟是突发心疾。时机巧得令人咋舌。

线索在此戛然而止。赵元培早已“病重”说不出话，孙崇文一死，直接指向靖安侯府和贵妃的证据链便断了。皇帝虽然震怒，但缺乏铁证，加上贵妃哭诉委屈、靖安侯府上下请罪，最终也只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靖安侯李崇明被罚俸三年，禁足半年。李澈则因“年轻识浅，交友不慎，涉事未深”，被皇帝当庭申饬，罚俸一年，责令其闭门读书思过。

这个结果，对于李澈而言，虽是挫折，却远未伤筋动骨。世子之位稳固，家族势力犹在，贵妃圣眷未衰。但那种从云端被拽下、颜面尽失、计划接连受挫的憋闷与暴怒，却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几乎要破膛而出！

所有的源头，都指向林家，指向林晚！

若不是她拿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证据阻挠婚事，若不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煽动那些皇商闹事，他何至于此！盐引计划天衣无缝，本该是攫取巨利、拿捏林家的绝妙好棋，如今却鸡飞蛋打，还惹了一身腥臊！

“林、晚！”密室中，李澈面目狰狞，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花梨木桌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烛火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恶鬼。

“世子息怒。”心腹谋士低声道，“林家此次不过是侥幸，借了那几家皇商的势。如今那几家见好就收，未必再肯为林家出头。林国公虽拿回了本金，但也得罪了侯府和娘娘，日后朝中路上，必有他难受的时候。”

“那不够！”李澈低吼，眼中杀意四溢，“我要林晚死！要林家付出代价！此女不除，我心难安！”他想起林晚那双平静无波、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和暴戾。这个女人，太过诡异，留着她，迟早是祸害！

谋士沉吟片刻，阴恻恻道：“林晚如今有太后随口一句的‘青眼’，又有陪伴五公主的名头，明面上动她，恐惹非议。不过……若是她自己‘不小心’出了意外，或是‘名声’彻底坏了，那便怪不得任何人了。”

李澈眼神一厉：“说下去！”

“属下探知，林晚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以祈福或寻访古籍为名，去城外的云隐寺。有时只带一两个贴身丫鬟，路径偏僻……”谋士声音压得更低，“山中多险，若遇到‘匪人’或‘失足’，也是常事。即便不成，只要将她掳去片刻，再放些‘证据’，这女子的名节也就毁了，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林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澈脸上露出残忍而快意的笑容：“好！此事交给你去办，务必干净利落！我要让林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属下明白！”

密室中的杀机，浓郁得化不开。

与此同时，林国公府的气氛却缓和许多。林国公拿回了二十万两本金，虽无获利，但避免了灭顶之灾，对林晚这个女儿简直是又惊又佩又愧疚。惊于她的胆识谋略，佩于她的沉稳周全，愧疚于自己当初险些将她推入火坑。

“晚儿，此次家中能渡过难关，你居功至伟。”书房中，林国公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感慨万千，“为父往日只当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却不知你竟有这般胸襟见识。你的婚事……为父不会再勉强你。日后，你可自行留意，若有意中人，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为父都会为你做主。”

这几乎是给了林晚最大的婚姻自主权。沈氏在一旁，也欣慰地擦着眼角。

林晚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她所求的，从来不是婚姻自主那么简单。但父亲的态度转变，无疑让她日后行事，多了许多便利。

“多谢父亲。”她恭敬行礼。

然而，这份府内难得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是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林晚正准备歇息，窗棂上再次传来那熟悉的、轻微的叩击声。这一次，声音更急。

她心中警铃大作，迅速开窗。一道湿淋淋的黑影几乎是从窗外滚了进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雨水味，竟是萧墨身边那个如同影子般的黑衣侍卫！他肩头一片暗红，显然受了伤，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湿透的油布包。

“林姑娘……”侍卫声音嘶哑，“主子让属下务必亲手将此物交予您！东宫旧案的关键证人，我们找到了，但……暴露了！贵妃的人正在全城搜捕！证人藏在西城破庙，身负重伤，恐支撑不久！主子被宫中急召暂时脱不开身，让您速做决断！”他将油布包塞给林晚，里面硬邦邦的，似是一个令牌和一张舆图。

说完，他不等林晚反应，便强撑着又从窗口翻出，瞬间没入狂暴的雨夜中。

林晚握着那沉甸甸、湿漉漉的油布包，站在窗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窗外，闪电撕裂夜空，雷声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前有李澈杀机潜伏，后有东宫证人命悬一线。

萧墨将这烫手山芋抛给了她，是考验，也是将她彻底拉入漩涡中心的最后一步。

真正的狂风暴雨，不在窗外。

而在她手中的油布包里，在那西城破庙垂死的证人口中，在贵妃和李澈狰狞的杀意里，也在她必须立刻做出的、关乎生死的决断之中。

她猛地转身，眼神在雷鸣电闪中，亮得骇人。

“碧珠！立刻去叫赵四！备车！最快的车！”

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迟疑。

躲无可躲，那便迎头而上！

这雷霆初降之夜，才是真正较量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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