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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们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啦。”户福对媳妇李秀妹说:“无论在哪个方面都要做好,不要让人戳脊梁骨;不要给户家丢脸。”

“是啊。”媳妇李秀妹也自豪的说。尽管户福、李秀妹认为他们的五个儿子足可以撑起一片天地,无论是在工作岗位上,还是在生活中,儿子做得都很出色。老大、老二、老三已经成家立业并且都有了孩子。尽管还有两个儿子没有成家,可是户福、李秀妹已经享受到儿孙满堂所带来的幸福与快乐。面对儿子,夫妻俩感叹道:“儿子比我们强啊。”而在左邻右舍的眼里,羡慕与赞扬只能让儿子们循规蹈矩的把每件事情做好。五个儿子都承袭了户福、李秀妹的基因:个儿头儿高挑儿,体态匀称,面堂俊朗大方,眉眼间透着灵气,坚定、果敢、雷厉风行的作风,果然让户福、李秀妹幸福、骄傲满满。看着虎背熊腰的儿子,想着儿子们的成长,哪怕是一点点成绩,心里总是暖暖的,自豪、骄傲、幸福始终伴随夫妻俩的学习、工作、生活。

然而,对于历经千难万险,背井离乡,荆棘载途迁徙的户福、李秀妹无一不是刻骨铭心的往事。

那年头儿,家乡遭遇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军阀混战,灾荒连年。户福的父母听到流传很广的一句谚语: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坐以待毙不如远走他乡,户福的父母己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就在这时,户福家的邻居李正恰好从北面回来接媳妇、孩子到关外生活。李正是个有血性的青年人,面对兵荒马乱,灾荒连连的日子……有一天,来了招兵的队伍,李正报名参军并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妻、女,上了拉运士兵的专车。闷罐车里是东倒西歪的人群,污话连篇,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关健是李正知道是哪支队伍后,满腔的热血突然降到了冰点,厌倦、后悔、抵触,他决心离开。就在闷罐车要进站时,李正找准时机,从减速的列车上纵身一跃……“玩儿命啦。”车上的人,傻了眼的叫。当李正落地后,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同时阵阵伤痛向他袭来。他咬着牙,连滚带爬躲到了沟里。过了好长时间,昏昏欲睡的李正听到有人在叫他。当他睁开眼睛,面前是慈眉善目的兰玉石。当他问清小伙子的情况后便俯下身,手在李正的身上捏来捏去。李正忍着疼痛,咬着牙并不作声。兰玉石捏完后,疼痛果然减轻并且能站起来了。兰玉石搀扶着李正,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

兰家的院子宽阔整洁,正房三间,东西两侧各有两间耳房。尽管都是土房,看上去却很实用。此时,屋里的人看见有人进院儿,从上屋走出一位中年夫人。她脸庞清秀,眼睛温和有神。见丈夫扶着人进来,急忙出来迎接。兰玉石见夫人出来,并对她说:“快进屋。”夫人转身向屋里走去。兰玉石扶着李正进西屋,屋里简朴,没有任何家具,南炕上铺着褥子。李正咬着牙躺到褥子上,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下来。然而对于两位素未谋面的人仿佛又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亲密无间。兰夫人把东西全部拿过来一一几片一尺长短的木板、布巾、布带、细绳儿。兰玉石给李正脱下衣服,先用布巾擦去胳膊上的污垢,接着手在胳膊上捋来捋去,归位后,用三块木板把胳膊夹住,再缠上布带。

“紧不紧?”兰玉石一边问道。

“正好。”李正回答。

胳膊包好后,开始腿部的包扎。一切都做完后,兰玉石才坐下来说:

“不要着急,不要多想,安心养伤,这里就是你的家。”说完他便去了东屋,给李正配制吃的药。李正眼含热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救命恩人,想着今后如何来报答。三个多月的悉心照料和朝夕相处,李正的伤痛基本痊愈。地域的不同,生活方式就会出现差异,可是李正的衣、食、住、行同时融入了兰家。兰玉石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部队里,俩儿子先后在战役中壮烈牺牲,女儿在部队救治伤员。

“军、烈属,光荣之家。”李正感恩的说:“爸,我就是您的儿子,为您尽孝。”

“你是个好青年,”兰玉石有意把话岔开,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等伤好后,回去把媳妇、孩子接过来。”兰玉石终于把李正请求过多次的事情答应下来。听到这话,李正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头便急匆匆地赶回关里老家。几个月的光景,媳妇瘦了,姑娘俊了,也长高了。李正深情的望着媳妇、孩子,把他受伤被恩人救治,和在关外生活的情况对媳妇、孩子讲了。她们得知李正受伤后得到恩人及时的救治,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户福见李家回来人,便去邻居家探望,当他确认是李正叔叔时,到家便把李正回来的事情告诉了父母。户福和父亲、母亲马上赶过来,嘘寒问暖过后,李正和户福的父母谈起了关外的事情。

“爸、妈,我们也跟李叔走吧。”户福冒冒失失的话使屋里顿时沉静下来。过了一会,户福的父母说:“咱们这儿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听到这句话,李正迟疑了,但最终他还是答应他们两家一起去关外。两家人都把后续的事情办好后便开启了关外的里程。他们背着行李走一段路后,有幸坐上了火车,过一段时间又被撵下来,因为他们没有买全票。下车后便徒步乞讨,晚上睡在屯子旁、马棚里,好心人家的房屋里。再坐一段火车,再徒步……一路上,两家人相互搀扶,不离不弃。歇脚的时候,相互鼓励,憧憬到达后的日子。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江湾县,到了李正的恩人家。

户福十分羡慕兰家独特的院子。而让兰玉石没有料到的是,李正又带来一户人家,但他们并没有把心里的难处表现出来,只是把远道儿而来的客人请进来。“欢迎你们。”兰玉石热情的说:“一路辛苦啦。”他又接着说:“仨孩子都在队伍里。两处的厢房都闲着,你们就安心的住下吧。”说完和媳妇去给他们做饭。看着兰玉石夫妇高大的背影时,把他们一路的艰难险阻,九死一生的困顿、迷茫、无助,在见到兰玉石夫妇的时候,心里所有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像石头一样落了地。户福记住有生以来的感受。后来谈起他们的经历时,李正夫妇对户福的父母说:

“一路走来,户福成长起来,有处理事物的能力啦。”

户福的父母迎合道:“闺女和你们一样,长得有模有样。”两个孩子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两家的家长把他们的想法和兰玉石夫妇讲了。兰玉石夫妇看着漂亮大方的两个孩子,早就有成人之美的想法,因此他们马上说:“孩子大啦,又知根知底,应该成为一家人,等再大一些就成家。”

最后的心事终于落了底儿,李正也就放心去找兰玉石的女儿一一参加部队。李正出发那天,家人都出来欢送,李正背对着仨家人,再也没有回头。

一切都就绪以后,兰玉石给户福找了活一一给地主家放羊。户福满心高兴,早晨出去放羊,中午的饭是一个玉米面掺菜的窝窝头,户福灌一瓶子凉水带着。晚上放羊回来要把家里的活干完才能睡觉。户福睡在临近的马棚旁。透过窗棂,他数着星星,盼着太阳……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一一天亮了,解放了,人们当家做了主人。这一年户福20岁,他被招进工厂,在师傅的引领下,很快他就掌握了一门技术。尽管个头儿高挑儿的李秀妹出落的美丽动人,但是她还是没有到参加工作的年龄。而李秀妹的母亲却上了班。虽然参加工作的愿望没有马上实现,恰好她抓住这段时间去扫盲班学习、识字。除了一日三餐,她尽量把家里的事情在上午做完,下午她认真坐在扫盲班里听老师讲课。户福在百废待兴的工厂里和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工厂很快就有了新气象。然而在工作中,让户福不解的是:工厂里没有等级之分,没有歧视,人人平等。领导、工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当户福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的潜在力终于迸发出来,他的活计便突飞猛进。晚上到家吃完饭,户福和李秀妹一同到扫盲班学习、识字,普及文化知识。户福用两年的时间,靠着钻研与努力,干出两年半的活。一度成为工厂里的技术工人。有了生产业务知识,干起活来更加得心应手。年终户福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当他披红戴花时,感到责任与压力。从此,他对工作更加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并且逐渐在更新工作程序,减轻繁琐流程方面有了充分的发挥。

李秀妹参加工作就在办公室里,因为他在扫盲夜校里学习识字,能够读书看报了,算是出类拔萃的人。这一年户福、李秀妹结婚。蓝天、晴空,在户家屋里,兰玉石和户福的父母坐在炕上。而兰夫人在对面的李家。时间已到,户福从家里出来,穿过院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李家门前,户福高声道:“奶奶,妈,我接秀妹来啦!”接着他走进屋里。兰奶奶、李母站在屋里,李秀妹坐在炕上,微笑的看着憨厚……户福拿起炕沿儿上的鞋,给坐在炕上的李秀妹穿上。李秀妹下了炕,牵着户福的手向外走。兰奶奶拿着李秀妹的衣服,李母抱着女儿的被褥走在后面。一行人来到户福的家里。兰夫人上了炕,和兰玉石坐在一起。户福的父母,李秀妹的母亲,坐在炕沿儿上。户福、李秀妹跪下磕头,再磕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们辛苦啦!”婚礼圆满成功。户福、李秀妹吃完饭便去上班。

几年以来,户福、李秀妹一直工作、生活在轰轰烈烈的建设热潮中。但是户福、李秀妹几个孩子的到来,使这个家庭充实、活跃起来。面对生龙活虎的儿子,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当户天宇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由爷爷、奶奶看管着。然而在三年里,两位老人相继过世。这样一来,照顾孩子,操持家务终归落到李秀妹的肩上。尽管百般地不舍,但是她又不得不回到家里。她和厂领导申请的时候,厂领导鼓励她:照顾好下一代,让丈夫安心工作。李秀妹流着泪回归了家庭。当她看着天真可爱的儿子,心情顿时豁达开来。虽然家里只有一个大柜,柜上面摆着临时用的物品,她还是天天擦得一尘不染。自从李秀妹回到家里,户福担起家庭的担子。不但努力工作,而且星期天都不休息。因为兄弟单位技术人员短缺,单位之间互通友好,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儿。只要领导委派,户福愿意帮助兄弟单位排忧解难并且毫不保留地把技术传授给兄弟单位的工作人员。因此难以解决的事故得到全面的解决。当隆隆的机械声再次响起时,厂领导当面感谢他。户福有时还要到地区的工厂进行帮扶。他总是谦虚的说:是自己学习深造的好机会。在生活中户福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总有说不出的感慨与自豪,这种发自内心的情绪,在某种程度上,总会激发出户福的潜在意识,使之化为动力,再应用到工作中,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过了50岁的户福,晚上下班回家,看见饭菜就想喝一口。虽然年轻时也喝酒,但是在家的时候,自已从来没有喝过酒,儿子问他时,没等他开口,李秀妹却说:“你爸是舍不得喝啊。”儿子见父亲并不多喝,找来二两的酒杯,每晚一杯酒,户福感到轻松、愉悦,一天的疲乏仿佛顿时消散。后来户福过60大寿不久,就得了心脑血管病,再次爆发时并瘫痪在炕。为了照看父亲,每周一次到父母家里的传统并没有改变。因为哥几个都爱喝酒,特别是在父亲不能自理的时候,晚上下班回到家都急忙弄两个菜,端到父母屋里来吃。一来二去也就形成共识,一周到父母这儿一聚,这样的坚持一晃就是十年。由于儿子、媳妇今天都和单位签了解除劳动关系的合同,哥儿几个少不了到父母这儿来。

户天宇、立春晖提着菜往家里走。当他们拐进巷子里时,户天宇对立春晖说:“都说咱们家的院子规划得好一一前面五间,后面五间,东西两侧是仓房。”看见丈夫兴奋的样子,立春晖马上说道:“可以和四合院相比美啦。”

“真的吗?”户天宇半开玩笑,半天真的说。

“典型的东北四合院。”立春晖说着,脸上露出喜悦的光芒。

每每说起房子,户天宇总会有所感悟。起初,户家住在后面的五间房里。孩子渐渐大了,户福、李秀妹才决定把前面那块空地利用上。当房子盖起来时,户福夫妇终于松了口气一一五个儿子都有了栖身之处。那年头儿,一旦有了房子,娶媳妇就容易多了。尽管都是平房;尽管只是够住,但是还是让人羡慕不己。所以每当立春晖肯定的对丈夫说的时候,户天宇都会喜出往外。况且脚一踏上巷道,仿佛踩着平坦的地毯,每块红砖都整齐的立在地上,就是一匹马的车,拉着煤在上面行走都不会留下痕迹。东、西2O米的院墙中间对开着两扇木门,虽然久经风霜,但坚固耐用。户天宇推开院门,让媳妇走在前面。他们穿过门洞,进到院儿里。五间上房,东面两间是父母的房间,西面三间分成两家。户天宇夫妇拉开门,来到外间屋,房间里分布着锅台、炉灶、菜墩、碗厨。随手拉开进屋的门,才可以进到窗明几净的屋里。透进来的阳光使屋里明媚舒缓。天棚是胶合板拼的图案,靠着北墙摆着年头久远的红漆大柜、组合立柜立在另一头。东面墙边摆着沙发、茶几,墙的上方挂着相框,里面有父母年轻时的照片,但多数是孩子们没有成家时的倩影。每当媳妇嫁过来,都要认真看这些老照片。母亲见儿子、媳妇进屋便从炕上下来。尽管母亲有半个世纪的岁月侵蚀与饱经沧桑的经历,但是母亲依然脸庞红润、白皙,细微的皱纹并末留下多少衰老的痕迹,身子骨依然是那么硬朗、挺拔。户天宇急忙脱鞋上炕,扶起躺在炕上的父亲,用被褥给父亲倚好。父亲还是说了一句谁儿也听不懂的话,户天宇理解的点着头。这时母亲便问道:“没事吧,都办完啦。”立春晖懂得婆婆的话,便坐到婆婆身边说:“妈,都办好啦。”听到这话,婆婆笑了。立春晖问切菜的户天歧,说:“三弟也办完啦?”

“签啦,彻底解脱啦。”户天歧一边说。

“你哪天不自由。”母亲也关心起孩子们的事情。

这时,户天生和媳妇凤云进屋。他们两口子很少一起来父母家。凤云上班的时候,一直是早出晚归。如今又是单位的留守人员,仍旧忙忙碌碌。可是户天生在家里却是吃粮不管酸儿的主,整天和朋友吃吃喝喝,玩耍娱乐。在家的时候,特别是和哥兄弟聚在一起时,他会大肆炫耀,今天和哪位领导出入酒店,明天又要和某某人……甚至菜有多么的讲究,酒有多么的高档,说话有多么的仗义执言,都是他得意忘形的资本。自从媳妇成为单位的留守人员,户天生在自家的兄弟面前时常说起。“我媳妇和大嫂,都是穷庙里的富和尚。”

每当人们听到这句话,心里总不是滋味儿。立春晖并不在乎二弟怎么说,她知道二弟在家人心目中的位置,所以她从不搭话,特别是涉及到某些敏感的话题。但是户天歧听到户天生不顺耳的话,总要插上一嘴。“二嫂不能和大嫂比,大嫂是单位的财神奶奶,现在叫财务总监,都是留守人员,其实质是不同的。”户天生虽然知道三弟在打他的脸,但他并没有把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而是睥睨着大哥。户天宇太知道二弟那点小心思,他只是不以理会。而凤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她。在这个大家庭里,凤云没有什么可以分争的。对于自己的现状,家庭的期望和孩子的教育都感觉良好。她体态秀美,能说会道,火辣辣的腰身,一双会说话的杏眼,伴着樱桃口,在车间里出尽了风头。车间主任对她垂涎欲滴,不久她就当上车间的记账员。如此清闲自在的工作,使她有充分的时间妆扮自己。然而就在这一年,老厂长退休,赵副厂长直接上位,被任命为厂长。早就对凤云有所耳闻的赵厂长开始为她进入厂部铺路。而做事一项圆滑的赵厂长很有手段,使班子成员一致默认凤云进厂部工作。凤云便顺理成章的进了厂部,理所当然的成为赵厂长身边的红人。所以在留守人员的选定上,她一度成为赵厂长的嫡系,并且是可以分得一杯羹的那位成员。这样一来,起码不需要户天生为家庭琐事而操心;起码自己不为媳妇的琐事而伤神,却十分惬意的和朋友聚在一起。而凤云从没有埋怨过丈夫,俩人都生活娱乐在各自的圈子里。

而知青返城的立春晖直接分配到江湾罐头厂。她朴实的工作作风,吃苦耐劳的精神,助人为乐的态度,获得车间大多数职工的赞许,因此立春晖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由于厂里扩大生产规模,需要一名出纳员,办公室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才到车间来招。立春晖毫不犹豫的报了名。下乡时,她当大队妇女主任时就兼任大队出纳员。为了提高出纳员的业务能力,公社一年两次对财会人员进行培训。立春晖怎能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她认真听讲,找出重点学深学透。晚间整理笔记,消化白天的科目,同时刻苦研读财会理论书籍,提高理论水平。因此,在单位的测试和具体的操作中,科科满分,项项第一,会计科长说:“小立同志够水平,有能力。”立春晖以全胜的成绩,获得厂领导的一致认可。她到财会科后,虚心学习,认真工作,一年下来却体现出她的能力、水平和效率,并得到老科长的赏识,在老科长退休时,他直接向厂领导举荐了立春晖,在领导的同意下,她晋升为财会科长。并且在十几年的工作中,在市里举办的财务竞赛中,多次拔得头筹。由于工厂的急转直下,让工厂、工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劳动的时候,掌管工厂经济命脉的财会科长,显得尤为重要。所以在留守人员的选定中,财会科长就成了不可获缺的人。

户天生和凤云一人拎着个袋子进了屋。“大哥,今儿个吃它。”户天生一边从袋子里拿出黑鱼,一边说。

“二弟,买鱼了。”户天宇客气的说。

“那就把两条都做喽,”户天生说:“来个生鱼宴。”

“好啊。”户天宇答应着。户天生麻利的从袋子里往外拿着菜,户天宇看着品种齐全的蔬菜,不由得笑了。黑鱼在户天宇手里,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肉段,他把所需要的材料拿到案板上,然后向盆里放着调料。他双手都拿着筷子,熟练的在盆里挑拌着。生鱼在江湾市乃至大半个省都是主打菜系。无论是居家,还是饭店都少不了这道菜。况且生鱼是最佳的下酒菜。户家兄弟都有酒量,因此每次聚餐都少不了生鱼,并且大哥仨拌生鱼的手艺都是一绝。

在做菜的同时,立春晖和凤云专门给父亲做菜。菜做好后让父亲先吃,吃好后再让父亲躺下。户福在以前的饭桌上时常说:“像办大事情的。”尽管父亲的话让儿子、媳妇想到自己的行为准则,但是以后他们也没有大的改变。

“妈,敬您。”桌上的儿子、媳妇总要这样开起吃喝模式。

“这几天,右眼睛也跳,打麻将还输,干啥都不成。”坐在饭桌上的户天生,手端着酒杯又老生常谈起来。

“二哥说的不对,哪能归罪于迷信呢?”户天歧放下酒杯,不紧不慢的说:“也许是好事儿,人要是不做点事情就会郁闷。”

“别看不上班,还是有依托的。”户天生直言不讳的说道。

“这话不对,你盼来啥儿啦。”户天歧说:“咱们都待多少年啦。”

“有十几年没上班啦,”户天宇感慨的说:“一纸合同就剥夺工人的合法权利。不过,现在的事情也不知道咋说才对,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好啦。”

“大哥说的对,”户天成说。他和媳妇不轻易参加哥几个的谈话,因为他们没有时间。户天成和媳妇郝昱都在市直机关工作。况且他们俩刚回到家乡不久;工作不久;结婚不久。尽管他们是亲兄弟,但是户天成一直都在读书,大学毕业就参加工作。他和媳妇周六周日都在父母这儿,吃完晚饭,收拾好后才回家。然而今天的聚集他俩还是来了,毕竟是哥哥、嫂子的前途、命运的大事,岂能……他接着说:“一直呆下去确实感觉不到什么,可是一旦有了政策并且是关乎每个人的时候,甚至和人们期待的反差很大时,却怨声四起,仿佛一肚子苦水。如果都这样认为就错啦,要看大气候,大方向。自己找事情做并不一定是坏事,关键还是心态问题。当然啦,人们从一贯的正常变成不正常,甚至事得其反,同时又在这种事态下生活这么久,要想扭转过来还需要一定的过程。要认清当前,才能为以后的选择打好基础。”他继续说:“以前怎么抱怨都行,如今再那样,一点意义都没有。要立足自身,像三哥一样,才是今后的道路。”户天成的一番话使人们陷入了沉思。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户天歧坦然地说。

“无奈也好,不得已也罢,这才是真正要走的路。”户天成肯定的说。

“谁都没想到的事情,”户天生不服的说:“反倒成为必经之路,这世道怎么啦?”无论如何,对于户天生都是不利的事情。

“二弟,不能这样认为。”户天宇说:“无论怎么样,事实就摆在面前并且无法抗拒。归根到底还是思想、意识问题。当务之急是转变思想,不然就会落伍。”

“是的,”户天成说:“有些事情是相向而行的,这就需要辨别真伪。关键是思想的转变,意识上的认同,解决啦,想通啦,才可以轻装上阵,才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意识走下去。”

“早清醒,早立志,”户天生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但愿如此吧。”

“说一千到一万,来吧干杯。”户天歧端着酒杯说,同时哥仨的酒杯见了底。

“妈,慢慢吃,哥哥嫂子慢用。”户天成说着已经下桌了。郝昱也站了起来。

“小五,你没喝酒吧?”母亲提醒着儿子。

“妈,我没喝。”户天成说。他和媳妇郝昱向父母道别后便起身向外走。两位嫂子本想送送他们。郝昱说:“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说道。”

在家宴上,尽管父母插不上话,但父母听着孩子们海阔天空的唠着,着实感到幸福满满。

“老五两口子要是在,肯定不爱听咱们的话。”户天生说:“因为我们并不在一个层面上。”

“老二,说啥呢。”母亲说。显然,她不满二儿子的话。“再胡说八道……”

“二弟,”户天宇打断母亲的话,并且动情的说:“五弟和他媳妇是咱们家的骄傲,是人中龙凤啊。他们凭借一己之力,赢得才智,获得了工作,并且有了发挥的空间。以后他们有了成就和地位,咱们脸上也光彩。”

“那是啊,”户天歧说:“五弟俩口子都很优秀。”

“俩人都是公务员,很难得也很了不起。”户天宇说:“在咱们家,他俩是有学问的人。他们的思想,为人处事的方式,有的时候的确和咱们兄弟不一样。”

“要是和咱们一样啦,那才是怪事呢。”户天歧说。

“当然,”户天宇说:“无论官有多大,只是在单位,在工作中,在家里仍然一视同仁,特别是兄弟之间。”

“谁都不可否认,知道哪时候跟着沾光。”户天歧兴奋的说。

“谁都这么想,谁都往好了做,但是终纠有悔恨终身的事。”户天生的话给人绕晕了,愣证之时,都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户天生看着大家沉默无语,知道自己的失言所带来的后果,所以他急忙说:“妈,喝酒。”

母亲把端着的啤酒蹲到桌上,说:“老二,你是不是看我和你爸省心啦……”母亲不是好眼神儿的瞅着挑事的户天生。户天生知道自己引起了众怒,他负罪的说:“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大家原谅,原谅我酒后失言。”

“妈,咱们喝酒。”户天歧打着圆场。“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来举杯。”

大伙碰杯后喝了一口。既然儿子把话揽过去,二儿子也承认了错误,李秀妹也就消气了。

“别不相信,五弟他俩肯定有出息;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户天歧说。

“是的,”户天宇说:“现在人才短缺,随着政府部门的扩编,五弟他们肯定能成大器。”

“是啊,希望他们肩担大任,光宗耀祖。”户天生终于开窍了,说句中听的话。

“有些事情,至今我也不明白。”户天歧虽然舌头有些大,但说起话来从不跑偏:“空下来的工厂,将来怎么处理,最终能到哪里去?”

“三弟,那就好好听听这里面的猫腻。”户天宇神秘的瞅着二弟户天生。

户天生急忙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撸起袖子说:“一个副局长,一个厂长,俩人争一个工厂,应该知道谁胜谁负了吧。”

“那是当然,”户天歧不加思索的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对呀,”户天生接着说:“一度是生产重工的企业同时也是市里的利税大户,在这次停产、停工中也未能幸免。”户天生因嘴唇干燥吃了一口菜又接着说:“孙副局长没费吹灰之力,摇身一变,成为孙老板。他开始大刀阔斧,先是变卖设备,拆除厂房。然后引进建房的机械设备,夜以继日,鬼使神差的就把几栋住宅楼矗立在人们面前。”户天生继续说:“江湾市区除了以前的几座二、三层办公楼,孙老板所建的楼房是江湾市最早的住宅楼。还没等厂里的职工往上反映,每个职工按工龄给职工补贴。职工把自己的房子卖掉,用这笔钱加上工厂给职工的钱,职工在略有余钱的情况下,住上心仪的楼房。职工需要扩大面积时,暂时又拿不出钱来,孙老板采取六年还款的方略,全厂职工一并住上了楼房。你还别说,尽管上边慢了多少拍,但还是下来人啦。面对继承的事实和冠冕堂皇的说词一一解决职工住房困难的同时也给职工补偿啦。上面查办的人说:手续没有,破产程序没有,评估没有,怎么就能盖楼?后来,这些个问题永远定格在这里。险些翻车的孙老板同时被开发出巨商的头脑。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开发建设房屋。尽管钱没挣着,还把卖设备的钱搭进去。但是他成为江湾市最早的并且是最有资质的房地产开发商。目前,江湾市一半的楼房几乎都是孙老板开发建设的。人们在感慨他的作为时也产生了疑惑。查孙成的同时牵出江湾市几位贪腐官员,然而翻云覆雨的孙成并没有什么大事。”户天生停顿下来,似乎是总结性的说:“上面来的人和孙成对视了好久,最终还是离开啦。”

说者用心,听者有味,他们几乎忘记了喝酒吃菜。

“烂巴地的时候,”户天宇瞅着户天生,说:“摸着石头过河。”

“时代造人,时代也一样的捉弄人。”户天生说。

“不管怎么折腾,受伤的仍然是老百姓。”户天歧说。

“三弟,有一种游戏叫权力之争,当权者的博弈,老板和老板之间的博弈,无论怎样的‘头破血流’,博弈的某些成本,最后都转嫁给老百姓。所以受伤的依然是贫民百姓。”户天生想用自己的道理说明事情的原委。“工厂能弄到个人名下,尽管一些要求限制了某些人,但是也成全啦一些投机专营、精于算计的人一一具备主管工厂的能力,再生产,再就业的能力,不过是种种托词而已。”

“只是掩人耳目罢啦。”户天歧接话道。

“那是啊,”户天生说:“需要生产;需要就业;需要启动资金。既然如此,也不需要操心,只要往上面交规划,评估人员就到,尽管是流于形式,但手续必须得有,还得齐全。一通操作下来,工厂被评估出二百万。”

“好像都是这个价。”户天宇说:“两个局合并成一个局,闲置的办公楼也是这个价。买主转手就挣了一百多万。”

“是的,都是这样。”户天歧说。

“一个现象的出现,在一个时期是要存活多时的。”户天生说:“既然工厂评估完成,就可以用这堆这块做抵押贷款。按照既定指标,贷款四百万元。二百万还账,二百万留作工厂生产再就业的资金。你看啊,老板不但一分钱没花,而且反倒得了二百万。国家、职工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拱手让人啦。这种“鬼使神差”的操作过程,让人不理解,同时也很难接受。”

“的确,”户天宇说:“天,似乎阴霾重重,不再那么晴朗啦;地,并非是人们心目中的热土啦。”屋里很安静,似乎都在玩味着什么?尽管父母插不上话,但是他们听着儿子、媳妇们的淡话,依然享受这儿种氛围。无论儿子怎么说,如何去做事,他们都十分高兴。

还是父亲病在炕上时,母亲的辛苦与操劳,使儿子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为了让母亲缓解压力,儿子媳妇们劝母亲喝点酒,母亲欣然接受。久而久之,如今可以喝个铁听啤酒。就连滴酒不沾的立春晖也学会喝酒。自从一双儿女不在他们身边,户天宇让立春晖少喝点酒,一来舒筋活血,还可以陪着母亲开心,又不让常喝酒的妯娌凤云尴尬。开始立春晖却和丈夫玩笑的说:“二两酒,可以享用一个礼拜。”然而能喝酒的凤云在自家里并不多喝。有的时候,她也陪着喝点啤酒。

“妈,慢点喝。”立春晖、凤云放下酒杯,关切的说。母亲把最后一口酒喝尽便放下了筷子,从俩个媳妇中间站起来。孩子们见母亲吃完的同时也站了起来,母亲对孩子们说:“哪有这么多规矩。”可是母亲只说过一两次,以后孩子们站起来时,她只管走下桌。

“大哥、二哥,”户天歧接过话茬,说:“不掏一分钱,还能获得二百万,还有硕大的工厂,某些人是否思想出了问题?”

“清醒的头脑,清晰的思路。”户天宇说:“只是咱们片面的看法罢了,也是上、上级领导急于求成的结果。”

“再着急,也不能把公家的、职工的东西拱手让人。”户天歧不解的说。

“不公平的事情还多着呢,谁能说得清,谁能管得了啊。”户天生说。

“钱来的这么容易,总该干点正事儿吧。”户天歧提出了新问题。

“到嘴的肥肉怎么能轻易的吐出来。”户天生说:“出尔反尔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可以肯定的说,没有一家再生产。要是上面强调的话,只要应付一下就可以解决问题。该招工还是要招,不管是真是假,摊子铺在哪儿,然后装模作样的招些残疾人。”

“扶持残疾人就业,”户天宇说:“单位免三年税。”

“是的,”户天生继续说:“招几十人,弄个不伤元气的项目,在厂里干着,慢慢就自消自灭啦。”

“是的,”户天宇说:“当时什么都不明确。九十年代是承上启下的时候,有结束的事情,也有开始的事物。”

“喔,听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户天歧说:“来,喝酒。”

随着年龄的增长,哥几个的酒量越来越成了,人在兴头上,自然有不醉之感,然而两杯酒下肚,哥仨话便从容自若,就连户天歧也听不出大舌头了。

“喝了,再倒点儿。”户天歧兴致勃勃地说。

哥俩看着户天歧,兴趣十足的说:“还行吗?就这些吧。”

“行,倒吧。”户天歧信心十足的说。

“吃菜单酒哇,”户天宇说:“就你吃菜差着。”

“今天还行。”户天歧说。倒上酒,哥仨喝了一口。

“法院由平房到楼房,不几年又换新办公楼。”户天生说:“原先的办公楼一闲就是多年,杂草丛生,无人问津。”

“检察院也是这样。”户天歧说:“本来,新楼还没有捂热又换新楼。”

“也许是为了办案方便,这两个院的办公地点基本都在一起。”户天宇说。

“有一个村支书对铜臭味儿非常敏感,”户天生说:“他的辞职,使村民们吃惊不小,甚至乡里都不理解,这么肥的差事说不干就不干了。还没等人们缓过神来,他花了二百万买下一栋办公楼,直接开了大酒店。”

“啊,你说的是城西村郑来友书记吧?”哥俩几乎同时问户天生。

“是的,”户天生说:“开始生意很红火,干了三年突然不干了,酒店也卖上价了,然后到外省发展。”

“金蝉脱壳,像他们这类人,大官也好,小官也罢,官官相护又相互嫉妒。所有的官人都见钱眼红,都相互盯着,知道哪时候翻车。”户天宇继续说:“老话有人走茶凉,眼不见心不烦。有人想鼓捣事儿,人都走了,也就消气了。况且这类人没出事儿的少,一句话:有钱到哪儿都能干。”

“咱们多咱能遇上这种好事。”户天歧玩笑的说。

“三弟,不要想入非非,你己经做得够好啦。”户天生感慨道:“一台人力车,干了六、七年,没说没管,多好啊。”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虽然咱们穷,但不能让人瞧不起。”户天歧说。

“是啊,”户天生说:“不说啦,再说眼泪哗哗的,喝酒。”放下酒杯。户天生又说:“也没处挣钱啦,只有卖房子。”

桌上的人愣怔地瞅着户天生。凤云说:“现在的房子不好卖。”

“不吃草,不吃料的,卖啥呀。”户天歧说。

“价低你不卖,价高又没人买,况且房照都是爸的名,”户天宇说:“现在分房照,一是手续繁杂,二是费用高,还不一定分得开。”

“咋把房照办到一起呢?”户天生开始抱怨起来。

“你咋不去办呢?”母亲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说:“盖房的时候,你的孩子都好几岁啦,你不但不瞅不看,而且连张罗都不愿意,都是你大哥张罗着盖起来的。”

“谁能想到现在能这样。”户天宇打断母亲的话,说:“分开起房照多花钱。”

“户家院子能有今天的规模,全是大哥的功劳。”户天歧总结着说。

“那是啊,大哥是一等一的功臣。”户天生接着说:“盖这栋房咱们还小,盖前栋房咱俩视而不见,大哥,今天赔礼啦。”

“二弟。一家人不说两句话。”户天宇激动的说:“现在来看,爸、妈的决定是正确的,放到现在就盖不上房啦。”

“妈,都是我的错,我检讨。”户天生感慨万千的说:“老话有长兄为父,大哥不要怪罪二弟,来日方长。”

“二弟、三弟,媳妇、弟妹,来喝酒。”户天宇说。

哥仨俩媳妇站在外面。“别说,咱们这院子的规模真不赖啊。”从来没有说过房子的户天生,今天却深有感触地说。“是四合院的设计理念。”户天歧感慨道。“没有把前面的房子顶在前面,是大哥设计理念的一个突破。”

“那是呀,如果建成倒座房,借不着太阳光不说,出入也不方便。”户天生说。

“没有,只是前面的房子和后面房子的距离够用。”户天宇说着建房时的经历。

“其实,大哥也是经验之谈。”户天生加以总结的说。

“二弟过讲啦,根本谈不上什么。你、我、他都不做,毕竟得有人做。”户天宇认真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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