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2:08

巴黎地下，焦烟刺鼻。

周凛拔出滚烫的密钥，服务器柜内传来熔毁的闷响。他肋下的伤每呼吸一次都像刀割。

“巴黎节点，清除。”他对着通讯频道说，声音哑得厉害。

频道电流嘶啦。“北美组回报，西雅图拿下。芝加哥组被警方耽搁，仍在处理。亚洲……东京组失联超四十分钟。”陆沉语速很快，背景有风声。

“原因？”

“不明。最后讯号是进入节点前。已启动备用协议，无回应。”陆沉顿了一下，“必须假设东京组失败。”

顾言从走廊冲来，脸上黑灰：“触本地警报了，警察八分钟到。”

“够了。”周凛转身，“屋顶，直升机。”

三人冲上天台。巴黎夜空被警灯染红。黑色直升机悬在隔壁楼顶，软梯垂下。

攀入机舱，飞行员扔来能量注射剂。周凛扎进脖颈，冰流强行驱散剧痛和疲惫。他盯着平板地图：十七个红点，已灭九个。

还剩八个。

格陵兰的红点孤立闪烁。林晚晚上次状态更新停在四小时前——“已入设施，对抗AI‘守墓人’，通讯或断。”

再无消息。

“格陵兰还联不上？”他问。

陆沉在另一频段快速操作，摇头：“所有频段无应答。她们要么在地下太深，要么……”

“要么那AI更难缠。”周凛接过话，调出格陵兰结构图，目光钉在“核心意识库”区域。七个初代意识备份。如果AI狗急跳墙……

直升机引擎咆哮，向北。目标：挪威。

倒计时在屏幕角落跳动。

63:59:41

---

格陵兰，冰下。

寒冷来自死寂。空气像停尸房。

林晚晚扶墙走向核心机房，右臂麻木，骨痛被肾上腺素和残留纳米单元压着。身后球形空间里，偶尔有短路噼啪声。“守墓人”AI崩溃后，设施大半瘫痪。

应急灯明明灭灭，影子乱晃。地上瘫着先驱者躯壳，银白眼瞳彻底熄灭，脸空白如断线木偶。

核心机房气密门虚掩。她推开。

房间不大。中央是半球形主机簇，处理器闪烁杂乱，像颗冰冷死脑。周围七个连接管线的座椅，空着。

没有父亲影像。只有控制台一块独立屏幕跳着最后自检：

“主控AI‘守墓人’……离线。”

“核心意识库冻结……生效。”

“‘摇篮’净化协议……同步确认。”

“警告：检测外部物理入侵请求（密钥：山崎血脉）。确认最终销毁？”

屏幕下有个物理按钮，罩着透明盖。旁刻手写铭牌：“终点。也是起点。——山崎龙一”

林晚晚没按按钮。她看向主机簇侧面，一个老式硬盘插槽。旁刻小字：“给晚晚。”

童年记忆闪回。父亲书房有类似设备，存他最重要笔记。他说过，若他不在，她遇“真正过不去的坎”，去那里找“最后答案”。

她从贴身袋取出父亲遗物中的老式存储芯片。插入。

屏幕闪，跳出极简文本界面，像几十年前系统。

“身份验证：林晚晚。声纹匹配通过。”

“最后的问题，与答案。”

文字逐行显出，速度缓，如父亲在对面打字：

“晚晚，你若至此，已至‘摇篮’尽头，‘普罗米修斯’坟前。你比我好，比我勇。”

“‘守墓人’是我早期自负恐惧的产物。我怕成果被滥用，造了绝对忠诚的看守，却忘绝对忠诚常意味绝对僵化。它偏离‘保护生命’初衷，成了‘保护数据’的怪物。你毁它，是对的。”

“但七位先驱意识不同。他们非怪物，是受害者，是最早自愿尝试意识接口的勇者，也是技术不成熟的牺牲品。肉体早亡，意识困此，介于生死。‘净化协议’会尝试温柔释放，但成功率……我无法保证。这或是他们期待的解脱，或是另一种残酷。决定权，交你。”

“按下按钮，核心数据彻底物理销毁，净化协议完全启动，先驱者们迎来‘终局’。但还有另一选择：用格陵兰节点尚存的独立能源与硬件，我可为你短暂重启‘意识稳定场’，将他们意识暂时封存。但这需要你，我女儿，用你意识和他们建立短暂‘共鸣’为锚点。此过程有风险，可能对你意识造成不可预知影响。”

“选择A：终结。选择B：冒险予一丝渺茫‘可能’。”

“无论你选哪个，你都是我骄傲。记住，技术本身无善无恶，如火焰。能焚村，也能照亮夜。如何用它，取决于持火的人。”

文字止。

林晚晚盯着最后那行字。控制台上，被罩的“终结”按钮，和旁边新亮起、标着“意识稳定协议启动”的按钮，都在等她。

倒计时在她脑海滴答，与全球倒计时同步。

63:18:05

时间不多。周凛他们在死战，全球小组在冒险，每秒都可能死人。她多犹豫一秒，他处风险就增一分。

但七个困了不知多少年的意识……父亲口中的“受害者”和“勇者”……

她闭眼，深吸气。脑海闪过横店被救练习生感激的眼，山崎绫崩溃又决绝的脸，周凛在枪林弹雨前永远挡她的背影。

持火的人……

她睁眼，眼神澈而定。

没碰“终结”按钮。

手伸向“意识稳定协议启动”。

按下瞬间，强大非物理吸力从主机簇涌来！七个空座椅亮起柔蓝光晕。林晚晚感觉意识被猛扯向无边无际、由记忆碎片情感湍流构成的空间。

七个微弱清晰的“存在感”，如风中残烛绕她。无语言，只有纯粹感受：漫长囚禁痛苦、对消亡恐惧、一丝渺茫渴望、还有……认出她血脉的微弱亲切与悲伤。

她努力稳意识，不抵抗，尝试理解、包容、成混乱意识海中稳定灯塔。这比任何物理战斗都耗神，精神被急速抽取，视野晃，耳畔尖鸣。

就在她感快被撕碎时，一股沉稳温暖强大的意识波动从她意识深处涌出，轻托住她，与那七个意识建立了更稳温和连接。

是系统残留？还是父亲留她血脉或芯片里的什么？

来不及细想。在那力量辅助下，七个躁动意识渐平静，被柔蓝光包裹，缓缓沉入主机簇深处，进入更深层稳定“休眠”或“冻结”状态。

屏幕显：“意识稳定场建立成功。封存时限：未知。能源可维持：约72小时。”

恰与全球净化协议倒计时近一致。

林晚晚踉跄后退，跌坐在地，汗透衣，大脑像被掏空剧痛。但她成功了。没选简单毁灭。

她强撑起，回主控台。这次，按下“终结”按钮。

防护罩升起。红钮按下。

“最终销毁指令确认。格陵兰节点核心数据物理擦除程序启动。倒计时：300秒。”

主机簇内传来低沉轰鸣，指示灯一排排灭。整个设施开始微震。

林晚晚抓背包，转身狂奔。必须五分钟内跑够远。

走廊在她身后一段段陷黑暗。

当她终于冲出地下设施入口，扑进格陵兰刺骨寒风漫天风雪时，身后大地深处传来闷雷巨响，冰面震动。远处，山崎绫身影正冒风雪拼命向她跑来。

而此刻，她加密通讯器突然恢复微弱信号，一条紧急信息挤入，发送者周凛，时间戳十分钟前：

“挪威节点是陷阱！内部结构与情报完全不符，疑似‘摇篮’协议激活后的某种……‘巢穴’。我们已陷入苦战。如果收到，切勿靠近任何未摧毁节点！重复，切勿靠近！”

信息后附了张极模糊图片：巨大生物组织与机械混合的腔体内，肉质墙壁在蠕动。

林晚晚心骤沉。

她抬头，看风雪弥漫的南方。

倒计时在屏幕角落闪烁。

62:44:17

地图上，挪威特隆赫姆的那个红点，不仅没灭，正以异常频率剧烈闪烁着。

像颗不祥的心脏，在冰原尽头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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