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御膳房内,美味佳肴藏情报
胡厨子给的回应,在云舒怀里揣了一天一夜。
那张写着“卯时三刻,马车有青色旗”的字条,她没敢留在身边,当晚就塞进了墙角老鼠洞,和毒点心、铜牌埋在一起。但话记在了脑子里,每个字都像烙铁烫过,忘不掉。
她知道这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
胡厨子可能真在接应马车,也可能是在试探她——试探她知道多少,试探她会不会去,试探她背后有没有人。
她不能不去。
但也不能真去。
她需要一个既能看见、又不会暴露的法子。
——
第二天一早,云舒去了西街后巷。
沈太医还在老地方摆摊,但今天摊前围了几个人——都是附近赌坊的打手,正揪着他的衣领骂骂咧咧。
“姓沈的,欠的银子到底什么时候还?!”
“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沈太医脸色惨白,袖子被扯得变形。
“两天又两天!你当老子们是开善堂的?!”
云舒站在巷口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头是她这些日子攒下的三两银子。她走过去,把钱袋往摊子上一扔。
“砰”的一声闷响,打手们停了手。
“他欠多少?”云舒哑着嗓子问。
领头的是个刀疤脸,上下打量她:“哟,这丑八怪谁啊?替他出头?”
“我问,欠多少。”
刀疤脸咧开嘴:“连本带利,五两!”
云舒从怀里又摸出个小荷包——是李公公“赏”的那五两里剩下的,正好二两。她把荷包也扔过去:“三两加二两,五两。滚。”
打手们愣了愣,抓起钱袋掂了掂,又打开荷包看了看,最后刀疤脸啐了一口:“算你走运!”
他们走了。
沈太医瘫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他盯着云舒看了很久,才开口:“阿忘姑娘,这钱……”
“不用还。”云舒蹲下身,帮他收拾散落的药瓶,“但我有事要你办。”
“什么事?”
“带我进御膳房。”
沈太医的手一顿:“御膳房?你去那儿干什么?”
“胡厨子病了,你去看过吗?”云舒不答反问。
“……去看过。”沈太医低声说,“疹子起得蹊跷,不像春癣,倒像是……沾了什么东西过敏。我开了药膏,但他说抹了没用。”
“当然没用。”云舒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是赵太医给的那瓶冻疮膏,她一直没用完,“这里头有鬼脸蒿的汁液,你认得吧?”
沈太医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脸色变了:“你……你用这个害他?”
“不是害他,是试他。”云舒盯着他的眼睛,“他手腕有红痣,是三月初七东华门外接应马车的人。李公公要杀我,用的点心里有毒。胡厨子是御膳房的人,他最方便下毒。”
沈太医的嘴唇哆嗦起来:“阿忘姑娘,你、你到底在查什么?”
“查能让我们都活下去的东西。”云舒说,“沈太医,你想回太医院吗?想让你母亲安度晚年吗?想让你儿子不用像你一样,被人揪着衣领讨债吗?”
沈太医不说话,只是死死攥着那个瓷瓶。
“带我进御膳房,”云舒继续说,“就说我懂治疹子的土方子,你带我去看看。我只要进去一次,看一圈就行。”
“然后呢?”
“然后……”云舒顿了顿,“我给你一个回太医院的机会。”
沈太医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巷子外的喧嚣时近时远。最后,他点了点头:“好。”
——
一个时辰后,云舒跟着沈太医进了御膳房。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是陈嬷嬷给的半旧藕荷色夹袄,脸上蒙了块布巾,只露出眼睛。手上涂了厚厚的冻疮膏,遮住了那些红肿的裂口。
沈太医跟守门的太监说,这是他从宫外请的帮手,专治疑难杂症。又塞了二钱碎银,那太监掂了掂,摆摆手放行了。
御膳房比云舒想象的大。
前后三进院子,头一进是粗加工,几个粗使太监在劈柴、挑水、洗菜。第二进是灶间,十几个灶台同时烧着,热气蒸腾,油烟呛人。第三进是精细间,专做各宫主子的点心和药膳。
胡厨子就在第三进的厢房里歇着。
云舒跟着沈太医穿过前两进院子时,眼睛飞快地扫过每个角落。灶台上摆着各色食材,墙角堆着麻袋,空气里混杂着油烟、香料、还有隐隐的药味。
在第二进和第三进之间的走廊上,她看见了几辆独轮车——车上盖着油布,布下露出袋子的边角。袋子上印着模糊的字迹:“北疆贡米”。
她心里一动。
北疆贡米……西山别院的军粮,不就是从北疆运来的吗?
“看什么看!”一个胖太监呵斥道,“赶紧走!这儿不是你们该停的地方!”
沈太医连忙赔笑,拉着云舒快步穿过走廊。
第三进院子安静得多,只有两三个厨子在忙碌,动作轻,说话声也低。沈太医领着云舒走到西厢房,敲了敲门。
“胡师傅,是我,沈太医。”
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红肿的脸——确实是猪头似的,眼睛挤成一条缝,嘴唇也肿着,看着又滑稽又吓人。
“沈太医啊……”胡厨子的声音含糊不清,“进来吧。”
两人进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药碗,碗底还残留着黑褐色的药汁。
“这位是……”胡厨子眯着眼打量云舒。
“这是我师妹,姓云。”沈太医按云舒事先教的说,“她家传的治疹子方子很灵,我特意请她来给你看看。”
胡厨子盯着云舒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虽然脸肿着,但那笑里带着点讥诮:“沈太医,你当我傻?你这‘师妹’手上全是冻疮,一看就是干粗活的,哪像懂医的?”
云舒心里一紧,但面上平静。她走上前,哑着嗓子说:“胡师傅,冻疮是冻疮,疹子是疹子。您这疹子,不是春癣吧?”
胡厨子的笑容淡了些:“太医都说是春癣。”
“太医说是,那就是。”云舒不争辩,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但这药膏您抹了没用,是不是?”
胡厨子没说话。
云舒打开纸包,里头是点灰绿色的药膏,味道刺鼻:“这是鬼脸蒿捣烂调的药膏,专治毒疹。您要信我,就抹一点试试。不信,我这就走。”
她把药膏放在桌上,转身要走。
“等等。”胡厨子叫住她,“你怎么知道我抹了药膏没用?”
云舒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因为给您下药的人,知道太医会开什么方子。那方子治不了鬼脸蒿的毒,只会让疹子看起来像春癣。”
屋里静了一瞬。
胡厨子盯着那包药膏,肿成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最后,他伸出手,挖了一点药膏,抹在脖子一处疹子上。
药膏凉,抹上去火辣辣的疼。他咧了咧嘴,但没出声。
“要等一刻钟,”云舒说,“痒会减轻。”
胡厨子点点头,指了指椅子:“坐吧。”
云舒坐下,沈太医也坐下。三人谁都没说话,屋里只有胡厨子偶尔挠痒的窸窣声。
一刻钟后,胡厨子摸了摸脖子,眉头松了松:“好像……没那么痒了。”
“明天再抹两次,疹子会消。”云舒说,“但鬼脸蒿的毒入了血,得配合内服的药清毒。否则就算疹子消了,以后遇热遇汗还会犯。”
她从怀里又掏出个小瓶:“这里头是解毒丸,一天一颗,连吃三天。”
胡厨子接过药瓶,在手里转着看:“云姑娘……费心了。不知道诊金多少?”
“诊金不急,”云舒说,“我倒想跟胡师傅打听件事。”
“什么事?”
“三月初七,东华门外,卯时三刻,马车有青色旗。”云舒一字一句地说,“这话,胡师傅熟吗?”
胡厨子的手猛地一抖,药瓶差点掉在地上。他盯着云舒,肿脸上的肉抽了抽:“你……你到底是谁?”
“一个不想死的人。”云舒迎着他的目光,“李公公在点心里下毒要杀我,胡师傅,您说,我该不该查查,是谁在帮他做事?”
胡厨子的脸色从红肿变成青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咽了口唾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哑声说,“什么马车,什么青色旗……没听说过。”
“那就算了。”云舒站起身,“药您留着用,诊金……等您想起来了,再给我也不迟。”
她转身往外走。
“等等!”胡厨子又叫住她,声音发颤,“你……你要多少钱?”
云舒回头:“我不要钱。我只要一句话——三月初七那天,东华门外,到底会发生什么?”
胡厨子攥着药瓶,手指关节泛白。他看看云舒,又看看沈太医,最后闭上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只能告诉你,”他压低声音,几乎听不见,“那天……有批货要出宫。不是寻常货,是……宫里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胡厨子摇头,“我只负责……在点心里留个记号。哪盘点心里藏了东西,马车那边的人一看就知道。”
点心里藏东西?
云舒的心跳快了:“藏什么?”
“纸条,”胡厨子说,“很小的纸条,裹在油纸里,塞进点心馅儿里。每次送的点心不一样,有时是枣泥糕,有时是杏仁酥,有时是……”
他突然停住,脸色更白了:“我不能说了。再说,我就真没命了。”
云舒盯着他看了几秒,点了点头:“够了。谢谢胡师傅。”
她和沈太医出了厢房,快步离开御膳房。走到第二进院子时,云舒停下脚步,看向那些正在做的点心。
灶台上摆着几盘刚出锅的枣泥糕,红褐色的糕体,表面印着梅花纹,热气腾腾。一个厨子正用竹夹子把糕点夹到食盒里,食盒盖上贴着签子:“长春宫”。
长春宫……贵妃的宫殿。
云舒心里一动。她走到灶台边,假装好奇地问:“这位师傅,这枣泥糕好香啊,怎么做的?”
那厨子瞥了她一眼:“去去去,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
“我就问问,”云舒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钱,塞过去,“我家老娘最爱吃枣泥糕,我想学学……”
厨子收了钱,脸色好了些:“简单,红枣去核捣泥,加蜂蜜、猪油、面粉,蒸熟就行。不过贵妃娘娘吃的,里头还加了松子仁和桂花蜜,更香。”
云舒看着那些糕点,突然伸手拿了一块:“我能尝尝吗?就尝一口。”
“哎你——”厨子想拦,但云舒已经咬了一小口。
枣泥的甜,桂花的香,松子的脆……味道确实好。但云舒的舌头尝过太多药,对味道格外敏感。她在甜味底下,尝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苦。
像杏仁,但又不是。
是……***?
她心里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把剩下的糕点放回去:“真好吃,谢谢师傅。”
她转身走了。
走出御膳房,沈太医才小声问:“你刚才……尝出什么了?”
云舒没回答,只是说:“沈太医,你能弄到贵妃娘娘吃的枣泥糕吗?不用多,一块就行。”
“你要这个干什么?”
“有用。”云舒说,“如果你弄到了,我就告诉你,怎么回太医院。”
沈太医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我试试。”
两人分开。云舒回到浣衣局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坐在棚子里,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今天的发现:北疆贡米、点心里藏纸条、枣泥糕里的苦味……
还有胡厨子那句“宫里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宫里不该有的?
军粮?武器?还是……人?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三月初七,就在后天。
她得在那之前,弄清楚更多。
——
当天夜里,沈太医来了。
他翻墙进来的,轻手轻脚摸到棚子外,敲了三下门。云舒开门让他进来,他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小油纸包。
“弄到了,”他说,“贵妃今日赏给太医院的糕点,我偷偷留了一块。”
油纸包里是块枣泥糕,已经冷了,但还能闻到桂花香。
云舒接过,掰开,凑到灯下仔细看。糕体细腻,枣泥里混着松子仁,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她用手指捻了一点馅儿,放在舌尖尝。
甜,香,然后是一丝极淡的苦。
确实是***的味道。
***能镇痛、止咳,但用多了会上瘾。宫里明令禁止使用,只有太医院严格控制,用于某些顽疾的止痛。
贵妃的糕点里,怎么会有这个?
是御膳房私自添加?还是……有人想让贵妃上瘾?
她想起胡厨子说的“点心里藏纸条”。会不会***就是那个“记号”?马车那边的人,看到糕点里有***,就知道这批货有问题?或者……就知道该接应谁?
“沈太医,”她抬起头,“这糕点里的苦味,你尝出来了吗?”
沈太医接过,尝了一点,眉头皱起来:“这是……***?”
“你也觉得是?”
“八九不离十。”沈太医脸色凝重,“太医院对***管控极严,每用一钱都要记录在案。御膳房怎么会有这个?还加在贵妃的糕点里?”
云舒没说话,只是把糕点包好,塞进怀里。
“这件事,”她对沈太医说,“你别跟任何人说。明天,你想办法去太医院查查,最近有没有***丢失,或者……有没有人大量领取。”
“你要查这个干什么?”
“查到了,”云舒看着他的眼睛,“你就离回太医院不远了。”
沈太医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好。”
他走了。
云舒吹熄灯,躺在干草堆上,手摸到怀里那块冰冷的枣泥糕。
像摸到一块冰,又像摸到一把钥匙。
能打开更多秘密的钥匙。
窗外,月亮被云遮着,透不出光。
后天,三月初七。
一切都会揭晓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得活下去。
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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