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从泓水班师回郢，令尹子文率百官出北门隆重迎接。郢都万人空巷，百姓纷纷出城，迎接大军凯旋。有亲人从军的百姓，不愿久等，迫不及待地蜂拥向前，奔向远郊，要尽早看到亲人。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老汉跑在最前面，指着前方喊道：“看那旌旗，大军至也！”

众人一看，更加兴奋，奋力飞奔，已见猎猎旌旗之下威武的战车了。有人喊了起来：“大军威武，看谁左耳最多！”

那老汉说道：“前番东征，豹儿得左耳九个，无人能比！”

一个身材稍稍瘦矮的男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跟在那老汉后面，说道：“田伯有福，豹儿要封将军了！”

“福叔放心，狗儿灵活，左耳也不会少！”田伯安慰他道。

一个白发老妇跟不上男人，干脆放慢脚步，对身边的年轻妇人说道：“我不求丰儿左耳多少，只要平安就好！”

那年轻妇人说道：“我军大胜，必然平安，王婶不必担心。”

大军隆隆开来，众人一眼就看见楚成王金盔金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镀金镶玉的辂车上，众人跪地大声高喊道：“大王威武！”

“楚师威武！”

“大王万岁！”

大王的车队过去，男女老幼分立两侧，看着战车上的将士，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豹儿——”

“狗儿——”

“丰儿——”

可一排排战车驶过，没有几个等到自己的亲人。王婶脸色变白，拼命喊着“丰儿！丰儿！”就在这时，只见战车上跳下一个人，对王婶身边的年轻妇人说道：“翠娥！”

那翠娥一见，惊喜交加，立即扑了上去，说道：“夫军可得左耳？”

“四个，已交予军中司马！”

“夫君立功也！”翠娥高兴地尖叫起来。

王婶一见，更加心慌，声嘶力竭地喊着丰儿。这时，只见一辆戎车驶出队伍停下，那车驾对她说道：“大婶，斗丰就在车上，您上来吧。”

王婶一见，忙往上爬，喊道：“丰儿，丰儿，为何不站起来。”爬上去一看，只见儿子昏迷不醒，右腿全没了，那纱布包裹的大腿断口，已被鲜血渗红。王婶悲痛地喊道；“丰儿啊，你哥刚刚战死，你又伤成这样，叫我如何活啊！”

众人一听，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信心满满的田伯呼叫儿子的声音变得苍凉起来。可戎车走尽，田伯和福叔都没找到自己的儿子。

步兵队伍更加庞大而缓慢，大多数没找到亲人的民众继续喊叫，只见经过的将士有的头缠血纱，有的眼蒙血棉，有的手拄树杖，有的衣袖空垂。伤兵越来越多。田伯高声嘶叫着，一路向后奔跑。这时，只见队伍中走出一人，挡在他前面，悲哀地喊道：“田伯——”

“黑伢，可见你哥豹崽？”

黑伢眼泪一涌而出，说道：“田伯，豹哥在此——”说完把一个包裹递给他。

田伯打开一看，只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左耳被人割去，面目血肉模糊，田伯看了半天，才认出是儿子，大声痛哭道：“豹儿！豹儿！我的儿啊！”

田伯哭了一阵，突然问道：“豹儿武艺高强，前番几仗全都无恙，为何遭人毒手？”

“大战之时，我军遭三国之师围攻，死伤累累。豹哥凭一身武艺，连杀九敌，领我等兄弟杀开血路，三国之师见豹哥神勇，惊慌后退，我等乘机冲杀，敌军大败。可豹哥紧追不放，敌军自知难以逃脱，干脆回身拼命。七八个宋军见豹哥一人冲在最前，便围住他枪刺刀砍，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就在这时，田伯听到不远处福叔的哭声：“狗儿，我的狗儿呀！”忙抬头后看，只见无数老弱妇孺跪在路边失声痛哭。这时，一个身材特别高大，头戴草帽，手持竹杖的人走向前来，问黑伢道：“联军既败，为何还要穷追？”

“未听中军鸣金，我军都在追敌，不敢停歇。”

那人一听，甩手就走了。

此时，子文带着百官和嫔妃站在北门外迎接大王。蔡妃带着商臣，许妃带着王子职，与江芈、子文、屈完一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楚成王玉辂驾到，见大家都来迎接，立即下车，走向众人。

“大王大败宋国，鼎定霸业，乃大楚亘古未有之伟业也，可喜可贺！”子文笑呵呵地上前说道。

“此皆众将士之功也！”楚成王的脸上笑成一朵花。

“昔武王沈鹿召盟而为江汉之王，今大王亳城召盟而为中原之霸，此功须入祖庙，告慰先祖在天之灵！”子文顺势说道。

“些许微劳，何堪惊扰先祖圣灵？”楚成王故作谦让地推辞道。

“大王此言有理！泓水之捷，只为郑国解危而已，若炫耀列祖之前，是为不诚也。”屈完趁机说道。

楚成王闻言一惊，莫敖这是不同意祭祖啊！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左边传来：

微山高，泓水寒，

仁义之师战南蛮。

血染青山神鬼哭，

尸骨垒成霸主坛。

行将中原烽火起，

诸侯纷纷拜纣王！

楚成王一听大怒，说道：“是何人狂言惑众，且将擒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身体特别高大，头戴草帽，手持竹杖的人，摇头晃脑地从人群中走出，向左边山野走去。

子玉立即令人过去，把他押了过来！好奇的民众一看，立即围了上来。

“跪下！汝是何人？大王凯旋之时，汝敢在此辱骂大王？”从来冷静的子文怒道。

那人不跪，却说道：“我骂纣王，与大王何干？”

众人一听，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见他宽大的脸庞，大眼大嘴，鼻梁如山一般横亘中间，长相极为奇特。

“此等异貌之人，必生祸害，不如拖去斩之！”斗宜申也想去祭祖，不愿为这样一个人浪费时间，干脆说道。

“且慢！”屈完向前说道：“听壮士之言，颇有见识。为何恶言侮上，作口舌之快？”

谁知他哈哈大笑，说道“我兴吟一曲，犹要治罪，若出逆耳之言，岂非求死？”

“若言之有理，饶汝不死！”楚成王对相貌怪异之人心生敏感，也想了解这个人。

那人见大王愿意纳言，立即跪下说道：“大王，在下狐丘，鄂国人氏。宋人礼遇我师，涉水而不击，列阵而不战，此为天下大礼也。我师却在得胜之时，不知收兵还礼，更亡命追杀。屠兵卒，杀大将，射人君，使微山脚下，尸横遍野，泓水之畔，血流成河。于礼何在？于德何存？岂为霸主之道？若以杀戮成霸，又与商纣有何区别？”

子玉一听怒道：“一派胡言！宋人背亳城之盟，犯我亲盟之国，若不严惩，是纵敌也！”

“若如此，今日宋师尸横遍野，明日我军血流成河也！”

子玉更加恼怒，拔剑上前，指着他说道：“汝敢咒我大楚将士，不畏死乎？”

狐丘哈哈大笑，说道：“今日我死，不知中帅迟我几日！”

“此人狂妄至极，杀了他！”斗宜申喊道。

“杀了他！”军中将士们喊了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百姓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楚成王也被刺痛，正要下令，却见屈完上前一步，喝道：“大王在此，谁敢杀人？”转身对楚成王说道：“此人虽出言无状，然颇有见识。今日大王祭祖，不可杀人！”

楚成王一听师傅同意祭祖，气消了一大半。他也参与过修桓公之德，也觉得楚军杀人太多，更不该伤害宋公，便说道：“将此狂悖之人囚之，先回宫祭祖！”

屈完立即喝道：“将此人绑了，容我再审！”

楚成王点点头，转身上车就走。斗氏将士无奈，收剑随大王入城。屈完对蒍吕臣说道：“将此人送我府上，莫为斗氏所害。”

蒍吕臣点点头，亲自押送狐丘入城，送到莫敖府中，才赶来祭祖。


　　(https://www.mirenxs.com/mi/75050/49871412.html)


1秒记住迷人小说网：www.miren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ire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