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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规则之眼


江砚第一次认真怀疑“命运”这东西,是在被同门第三次从药田里踹进泥水沟的瞬间。

春雨如丝如缕,织得天地间一片迷蒙,山风卷着崖底未散的寒意,掠过药田时,总能带起一阵细密的冷颤。天衡宗外门药田本是宗门里最显生机的地方,一垄垄灵草整齐排布,淡青色的灵光在叶片间流转,氤氲出沁人心脾的药香,是所有入门弟子心向往之的修行起点。可对江砚而言,这里不过是他日复一日被践踏、被欺凌的囚笼。

“喂,杂役。”

沉闷的靴底碾过泥土的声响传来,毫无征兆地踩在他刚撑起半截的肩膀上。“咔嚓”一声轻响,像是骨头被压得发颤,江砚刚抬起的上半身又被狠狠按回泥水里。冰凉的沟水瞬间漫过半边脸颊,混着腐熟的灵草肥土味钻进鼻腔、呛入喉咙,激得他胸腔一阵翻涌,喉间泛起甜腥。

“这片紫冥灵芝,得用灵泉浸润,早晚各一次,叶片上的露水都要细细拭去。”头顶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俯视与倨傲,像淬了冰,“要是出了半点差池——你该懂宗门的规矩。”

江砚艰难地侧过脸,眯着眼看向逆光而立的身影。外门弟子霍明,一身月白色道袍纤尘不染,与他满身泥泞形成刺目的对比。这少年不过十五岁,已是炼体七重的修为,天赋上佳,刚入门就被外门长老看中,赐下功法,号称“外门新星”。此刻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悬挂的青铜腰牌,指尖在牌面的宗门纹路上轻轻摩挲,那枚象征外门弟子身份的腰牌,在他手里像件可供赏玩的器物,而非身份的凭证。

“霍师兄放心。”江砚咳了两声,硬生生把喉间的甜腥咽了回去,指尖插进泥泞里,小心翼翼地将被踢歪的紫冥灵芝扶正,受损的菌盖渗出淡淡的灵光,看得他心头一紧。他的嗓音因呛水而沙哑得厉害,却刻意放得平缓,“若是灵芝出了问题,死了算我的。”

周围传来几声嗤笑,是另外几个候在一旁的外门弟子。他们穿着同样的月白色道袍,看向江砚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算他的?一个杂役能算什么东西?”

“就是,紫冥灵芝一株价值百枚灵石,他一条命都抵不上半株。出了事,大不了再换个杂役来,宗门后山的杂役多的是。”

有人低声嘀咕,语气里的不屑毫不掩饰,可视线扫过霍明时,又本能地垂下眼,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在天衡宗,杂役弟子从来都不配拥有名字,宗门牌簿上记的全是编号。江砚是个例外——不是因为他特殊,而是因为他运气差到了极致,成了外门弟子茶余饭后的笑柄。

他比霍明还大一岁,是同一年从山下选拔进入宗门的。当年灵根测试,旁人要么三道灵光冲天,要么两道灵光合璧,引得长老们频频点头、争相收徒;轮到江砚时,测试石台上只亮起一圈暗淡的灰光,像快燃尽的烛火,连维持都费力。

“下下等杂灵根,勉强沾点灵性,够不上修行的门槛。”执事长老扫了眼灰光,提笔在簿子上划了个叉,随手写了两个字:杂役。

那天起,他就被从选拔队伍里拎了出来,换下了象征预备弟子的青衫,穿上了粗布灰衣。从此,提水挑粪、洒扫庭院、给正式弟子端茶送水、收拾修炼后的残局,成了他每日的全部。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就是命,杂灵根的命,注定成不了气候,安心当你的杂役吧。”

“你们听说了吗?宗门今年要开观序台了!”药田另一头,几个外门弟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兴奋却藏不住,“据说只有被长老选中的天才,才能登上观序台,亲眼观摩『法则之序』,看见天地运转的根本痕迹!”

“我的天,那可是法则之序啊!据说观摩一次,就能打通修行瓶颈,往后的路能顺坦十倍!”

“能上观序台的,日后至少是内门核心,甚至有机会拜入宗主门下,成为亲传弟子!”

霍明听得双眼发亮,心潮澎湃,忍不住挺直了腰板,扬声道:“我师尊说了,这次观序台的名额虽少,但外门新一代弟子里,我最有希望入选。”说这话时,他刻意低下头,目光精准地落在还跪在泥水里的江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当然了,有些人别说登台,就连站在观序台外围看热闹的资格都没有。”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的哄笑,那些笑声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进江砚的耳朵里。他沉默地攥紧了紫冥灵芝根部的泥土,指尖被泥浆糊得看不清肤色,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粗糙的皮肤下隐隐凸起。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从家乡村口被选拔弟子看中时的期待,到灵根测试后的失望;从踏入天衡宗门槛时的忐忑,到沦为杂役后的屈辱,“你不行”“你没那命”“认命吧”这几句话,像魔咒一样缠了他整整一年。

雨滴顺着湿透的发梢滴落,砸在泥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江砚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很轻,被雨声盖过,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霍师兄说得是。”他依旧低着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得穿透了雨幕和笑声,“我这种杂灵根的杂役,确实不配看见『法则』二字。”

霍明愣了一瞬,总觉得这话里藏着股说不出的执拗,不像顺从,反倒像一种无声的较劲。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再羞辱几句,远处山腰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不是雷鸣的轰隆,更像某种古老器物碎裂的震颤,沉闷而悠远。

那动静只持续了一瞬,就被细密的雨声和呼啸的山风彻底掩盖,仿佛从未出现过。周围的外门弟子毫无察觉,依旧在讨论着观序台的事,只有江砚胸口贴身悬挂的一块旧玉牌,在粗布衣衫下微微一震,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痕,悄然爬上玉面。

江砚毫无所觉,他只是缓缓从泥水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泥,继续打理那片紫冥灵芝。

雨直到傍晚才停。

天衡山后山的石径被雨水冲刷得油亮,雾气从山谷间翻涌而上,缠绕在石阶两侧,能见度不足丈许。杂役院的刘执事把一只边缘开裂的破旧木桶塞到江砚手里,粗粝的木纹硌得他手掌发疼。

“后山旧洞府连日没人打理,里面的长明灯怕是要灭了。”刘执事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沙哑,“你去添一桶灵泉水,顺便看看洞府有没有渗漏。记住了,按宗门规矩,进去收拾可以,敢乱动里面的东西,仔细你的脑袋!”

“后山洞府?”江砚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问,“不是说那处早在几十年前就封禁了吗?”

“封是封了,上面吩咐下来的事,你照办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刘执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灰布袍角扫过地面的积水,溅了江砚一裤脚。

江砚闭了闭眼,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早就明白,杂役的疑问从来都不值一提。他拎起木桶,沿着湿滑的石阶慢慢往上走。后山这条路平日里僻静得很,极少有人往来,石阶上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雨后更是滑得厉害,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对天衡宗的正式弟子而言,这里是传说中某位坐化长老的闭关之地,藏着未知的机缘与凶险,带着几分神秘;可对江砚这样的杂役来说,这里不过是一处偏远难行、容易出岔子的麻烦地方。

“也好。”江砚心里默念,“反正没人会关心一个杂役去哪,死在这山里,也只会被当成意外。”

他的脚步很稳,走得却不快。身上的湿衣还没干透,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呼出的气息在山风中化作一团白雾,转瞬就被雾气吞没。不知走了多久,石阶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块塌了一半的石壁,石壁上刻着早已模糊的阵纹,淡金色的光晕在纹路间微弱闪烁,那便是旧洞府的入口。

按宗门规矩,后山洞府封禁多年,非宗主或长老亲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可规矩这东西,从来都是给无权无势的人定的。江砚站在石壁前,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抬脚跨了进去——他不敢违逆执事的命令,否则等待他的,只会是更残酷的惩罚。

一脚踏出,脚下的地面忽然毫无征兆地塌陷!

“——糟了!”

江砚心中惊呼,身体却已失去平衡,整个人连同那只破旧的木桶一起,直直坠了下去。呼啸的风声在耳边炸开,冰冷的气流灌进鼻腔,呛得他无法呼吸。黑暗以一种近乎实质的姿态扑面而来,将他彻底包裹,胸腔被极致的恐惧撑得发疼,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我会死在这种地方。

这是不是也写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比如,那些人嘴里所谓的“命”。

“这就是……我的规则吗?”

思绪刚闪过,意识便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江砚重重砸在某个坚硬却带着些许弹性的东西上,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涌来,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面。胸口火辣辣地刺痛,他艰难地喘息了几下,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刮着喉咙。他侧过身,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背后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却还能勉强动弹——至少,命还在。

他努力睁大眼,适应着周围的光线。眼前是一个出奇开阔的洞窟,四壁打磨得光滑如镜,淡金色的阵纹在石壁间流转,像一条条沉睡的灵蛇。洞顶正中央悬着一盏形制古朴的长明灯,灯身刻着繁复的云纹,灯焰是淡淡的青蓝色,不知燃了多少年,黯淡却倔强,从未熄灭。

洞窟中央,一方青黑色的石台孤零零地立着。石台上,静静躺着一本看不出年代的黑色古书。那古书通体乌黑,没有任何纹饰,只有封面中央一道几乎看不清的裂痕,像是被人用蛮力撕开后又勉强合上,裂痕深处,隐约有微光流转。

奇怪的是,整个洞窟里没有半点灰尘,没有一张蛛网,甚至连空气都清新得没有一丝腐朽味,仿佛时光在这里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此处沉寂了千百年,只为耐心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江砚的目光落在那本古书上,心脏莫名地绷紧了。他不是没见过功法典籍,杂役院里用来抄写的残卷、外门弟子偶尔在他面前炫耀的秘籍,他都偷偷用余光瞄过几眼。可没有一本,能像眼前这本一样,让他生出一种被“凝视”的错觉——不是他在看书,是书在看他。

“……幻觉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嘴角裂开的伤口被扯动,又渗出血丝。这地方封禁了几十上百年,一个杂役意外坠落,本该是九死一生,可他活下来了,还看见了这样一本诡异的古书。也许,这就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离“机缘”这么近。

江砚迈开脚步,走向石台。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窟里回荡,清晰得有些刺耳。离石台越近,他越能看清那本古书的细节——黑色封面并非无纹,而是刻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线条,这些线条交错缠绕,隐约构成一个“规”字,却在最后一笔处骤然断裂,像是被硬生生截断的命运。

他伸出手,指尖在离封面一寸的地方停住,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将手掌按在了封面上。

指尖触碰封面的瞬间,一股极致的冰冷顺着掌心窜入手臂,像千万根冰针钻进经脉,一路直冲脑海。江砚猛地一颤,眼前骤然一黑,又像是被人狠狠推开了一道尘封千年的大门。

轰——

无形的闷响在意识深处炸开。下一息,洞窟、石台、长明灯……所有景象都被一层淡淡的灰白雾气笼罩,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银白色细线和玄奥的字句,在他的视野中凭空浮现。

那些字句有的悬在岩壁上,有的缠绕在长明灯的灯焰周围,有的则像轻烟一样裹在他自己的身上。

【岩壁稳定度:八成三,受阵纹加持,短期无坍塌风险】

【坠落冲击:受地底缓冲阵削弱,削减七成伤害】

【目标生命状态:重伤(内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可存活】

冰冷的字句一行行飞速掠过,转瞬又消散,像是有人在飞速翻阅一本无形的卷宗。江砚的呼吸骤然一窒,瞳孔猛地收缩。他本能地低下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团暗淡的灰光正缠绕着他的身躯,灰光之中,几行细小却清晰的文字缓缓浮现——

【灵根评定:杂灵根·下下等(五行驳杂,灵气转化率不足千分之一)】

【修行上限:炼体三重(气血难以滋养经脉,无法突破炼体境桎梏)】

【命格注记:三年后,雨夜,遭霍明牵连,意外身亡】

【补注:死后尸身坠入山崖,为妖兽所食,不得留全尸】

简短的几行字,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的一生,将他的未来钉死在“绝望”二字上。江砚盯着那几行字,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渗出血珠,混着泥浆,刺得掌心生疼。

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屈辱、压抑、不甘,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翻涌着冲上心头。原来,真的有这样一本“簿子”,把每个人的命运都写得明明白白;原来,他的卑微、他的苦难、他的死亡,都是早就定好的“规则”。

他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听到的“观序台”。那些天才弟子能站在台上,观摩天地运转的“法则之序”;而他,却被这几行灰色小字判定为“杂灵根·下下等”,连抬头看一看的资格都没有。

可现在——

“我看到了。”江砚的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命。”

胸前的灰光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微微震颤起来,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抗拒他的窥探。与之相对的,是他掌下的黑色古书。书页在无风的洞窟里缓缓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自行翻到中间一页空白处,静静摊开。

空白的书页上,两个玄奥的金色古字缓缓浮现——

【可改。】

是幻觉吗?是他濒死前的臆想?还是……这本书在回应他?

江砚的指节握得发白,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发酸。他想起了被霍明踩在泥里的屈辱,想起了杂役院里日复一日的艰辛,想起了那行“不得留全尸”的补注。一股从未有过的执拗,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他缓缓抬起头,将颤抖的视线重新移回自己的命格注记上。

三年后,雨夜,遭霍明牵连,意外身亡。

不得留全尸。

“谁给我写的命?”他在心里嘶吼,“凭什么我的命,要由别人定?”

没有人回答。只有书页上的“可改”二字轻轻闪烁,金色的光芒温柔却坚定,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诱惑。

洞窟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江砚粗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他知道,正常人此刻该做的,是立刻停下,承认这只是诡异的禁制,想办法逃离这里,把这件事上报宗门,交给那些“有资格”的人处理。

可他是江砚,是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杂役。他的命,早就被那些“有资格”的人踩在脚下了。如果连这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都要让出去,那他这辈子,和任人宰割的牲畜,又有什么区别?

“……好。”

江砚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无视了掌心的刺痛,像是按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又像是直接按在了那团缠绕自身的灰光上。从未修行过任何术法的他,此刻却生出一种奇异的直觉——只要他愿意,就能握住那支“改写命运的笔”。

极致的冰冷再次爬上指尖,顺着掌骨一路蔓延到脑海。这一次,没有了最初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连接感,仿佛他的意识与那几行命格文字,被一根无形的线绑在了一起。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意外身亡”四个字。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改动的幅度越大,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沉重。他不敢奢求太多,只想要一个机会,一个活着的机会。

“意外……若不是意外呢?”他喃喃自语,心念一动。

仿佛有无形的笔尖在灰光上划过,“意外身亡”四个字慢慢变得模糊、消散,继而重新组合成一行新的文字——

【命格注记:三年后,雨夜,遭霍明牵连,遭遇劫难,九死一生。】

文字重新稳定的瞬间,江砚只觉得脑海像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耳边嗡嗡作响,视线瞬间发黑。心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抽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剜走,又有什么陌生的东西被强行塞进了他的生命里。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头、脊背滑落,浸湿了本就湿透的衣衫,被洞窟的寒意一激,整个人忍不住发起抖来。

黑色古书的页面轻轻震动了一下,几行冰冷的文字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过:

【改动完成。】

【代价结算中——】

【当前可支付代价:寿元、气运、情绪记忆碎片。】

文字转瞬即逝,江砚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股强烈的空落感淹没。他忽然发现,自己记不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了——小时候在村口的赌石摊,他曾捡到过一块泛着微光的“好运石”,靠着那块石头,他赢了三次小注,凑够了跟随选拔弟子上山的盘缠。可现在,他怎么也想不起那块石头的模样,想不起赢来的铜钱是怎么攒起来的,甚至想不起当时摊主的模样。

那段“侥幸得来的好运”,像是被人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抽走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就是……代价吗?”江砚喃喃自语,声音微微发颤。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命格注记,那团灰光已经淡了许多,新的文字稳稳地停在那里,再也没有变动。

九死一生。

江砚轻声念出这四个字,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倔强的笑意。九死一生,至少不是必死无疑。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三年,能不能躲过那场劫难,可他知道,从他改写这行字的瞬间起,他就不再是那个被命运随意摆布的杂役了。

那种从“被书写”到“能书写”的感觉,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足以让他摒弃所有恐惧,生出无限的执念。

古书的页面缓缓合拢,封面的裂痕微微亮起一道金光,转瞬又暗了下去,恢复了古朴无华的模样,仿佛完成了一场微不足道,却足以颠覆命运的交易。洞窟里的景象渐渐清晰,雾气散去,长明灯的青蓝色火焰依旧黯淡,石台依旧冰冷。

江砚撑着石台慢慢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心口的抽痛也未消散。他很清楚,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至少现在不能。他环顾四周,确定洞窟里没有其他异样,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古书放回石台中央,退后三步,对着石台躬身行了一礼。

“借一用命。”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带着沉甸甸的承诺,“他日若能活着,必来归还。”

说完,他转身看向自己坠落时砸出来的缺口,借着长明灯的微光,抓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块,一点一点往上爬。粗糙的岩石磨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染红了石块,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拼尽全力向上攀爬。

同一时间,天衡宗主峰,云海深处。

一名身着玄袍的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的金色灵光渐渐褪去。他本在入定参悟天地法则,却被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从修行中惊醒。老者双眉如剑,面容古朴,正是天衡宗掌管宗门典籍与法则传承的太上长老。

“嗯?”他抬头望向苍穹,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云海,看到天地本源,“刚才那丝……序纹震动?”

那波动极其微弱,近乎于无,像是一根不起眼的丝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按常理来说,这样程度的波动,根本不可能闯入他的感知。可刚才那一瞬,他分明感觉到,有某种“规则”被修改了,像是有人在一本厚重的卷宗上,轻轻改了一个字。

“是源序层的波动?还是……某件镇压的残物苏醒了?”太上长老眉头微皱,指尖掐算,却只得到一片混沌的天机,没有任何线索。

风从云海深处吹来,带着淡淡的寒意。老者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重新闭上双眼,沉入入定。

“罢了。”他心中自语,“区区一丝微末波动,连天地底稿都未曾撼动,或许只是某件旧物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不足为虑。”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重新入定的瞬间,天衡宗杂役院的一角,一道瘦弱的身影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泥地上。少年浑身湿透,灰衣破旧不堪,掌心和膝盖都渗着血,却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破旧木屋。

夜色如墨,将一切都掩盖。没人看到,他胸前那块裂开的旧玉牌,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一点点拼合裂痕。一道极其微弱的灰光,从玉牌中透出,映在他的眼底,像是某道被尘封千年的“规则之眼”,终于被粗糙却倔强地,睁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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