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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内圈呈验


石门外那三声敲击,像三粒冷铁钉,钉在问讯室的压声符纹里,回音被揉碎吞掉,却仍能让人从骨头缝里听见“规矩在催命”。

“即刻上呈。”

高大执事弟子说出这四个字时,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像把原本还悬在半空的刀,直接按进了鞘口——不是收刀,是换一把更重的刀。

他抬手一挥,照影镜的银辉当即收束成一线极薄的光,凝在镜心不再扩散;留音石的微光也随之沉下去,变成一种“仍在,但不再给你说话”的暗亮。封问三印阵纹没有撤,问讯却被强行切断,进入宗门里最让人窒息的一段流程——上呈交割。

在这个阶段,你可以走路,可以喘气,可以把人押出去,但不允许出现任何“临时发挥”。

多说一句,是口径污染;少交一物,是证物流失;走错一步,是流程瑕疵。瑕疵一旦落进可追溯链条,便会变成能钉人的钉子,钉谁,全看谁站得更靠前。

“巡检,证物清点。”执事抬指点向阵纹巡检弟子,声音冷硬,“拓印符纸、透光石、灰符、封口条,一样不许漏。陈××,抱原簿,站我后侧。江砚——主卷抱外,附卷匣贴身,袖袋口不许松。王二与行凶者押行,离我三步之内,谁敢掉队——当场锁灵。”

两名外门弟子把王二从地上拽起时,王二的膝盖几乎是“拖”着走。他整个人软得像被抽空的麻绳,眼泪与鼻涕糊了一脸,喉咙里仍断断续续地哆嗦:“别叫名字……银线……会死……会死……”

那声音不像哭,更像一条被勒紧的气管在漏气,听得人后颈发麻。

黑影被架起时,胸口猛地一抽,嘴角又溢出一点黑血。黑血落在石地上,点点暗褐,像被谁在规矩的地面上故意洒下的墨——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所有人:再干净的流程,也能被一口毒血污上一角。

他抬眼时,目光短促地扫过江砚怀里的纸簿,嘴角微微一动,像想笑,却只扯出一丝阴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你们终于走到我想让你们走的地方”的笃定。

江砚没回视。

他把纸簿抱得更紧,主卷摊在外层,便于随时核查;骑缝线处那一点墨痕被他指腹压住,像压住一枚随时可能翻涌的暗钉。密封附卷的小木匣被塞进袖袋最内侧,袖袋口被他用掌根压着——不是藏,是守。

他要守住的不是“霍×”那两个半字,而是那两个半字背后可能引爆的链条:谁先把名字抛出来,谁就先暴露;谁先在流程里动手脚,谁就先留下痕迹。

问讯处的黑铁碑门在身后合拢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像巨兽闭口。廊道的灯更稀了,温度也像被阵纹一点点抽走。墙上每隔五步刻一道细窄银纹,银纹不亮,却像刀背贴着皮肤,逼得人呼吸变浅。越往里,石面越洁净,连尘都留不住——那不是打扫得干净,是被常年运转的阵纹反复“刮”过,刮得世界只剩规矩允许的东西。

走到内圈台门前,门楣上古篆“听序”二字像刻进骨头里,透着一种不需要威压也能压弯人的重。门前两名白袍随侍袖口绣着极淡的银线暗纹,站得笔直,眼神平静,却让外门弟子的脚步不由自主放轻——他们不是更强,而是更“代表”。代表内圈,代表执律与上呈体系,代表“你的一切辩解都要先过规矩”。

高大执事弟子站定,双手捧执事令高举过眉:“外门执事××,奉令上呈观序台核验案要件,携证物、原簿、拓印硬证与密封附卷,请通禀。”

白袍随侍扫了一眼执事令,又依次扫过王二与黑影。目光落到黑影靴底那道银线时,停了半息,极短,却像在心里记了一笔。随即他抬手结印,台门上“听序”二字泛起淡金微光,门内传出一声极轻的回应:

“入。”

门开的一瞬,江砚的肩背像被一层无形的水压按住。

这不是修为威压那种粗暴碾压,而是“规矩本身”的重量。站在这里,你的呼吸有格式,开口有顺序,抬手有幅度,甚至连眼神落点都像被提前标好格线。你若偏了,就不是“失礼”,而是“流程异常”。

听序厅不大,却规整得令人心悸。正中乌木长案狭长如刃,案后坐着一位长老,衣色近墨,领口袖口无纹无饰,反而像把所有华丽都剥掉,只剩“裁决”。他不看人,只以指尖拨弄案边一枚白玉筹,玉筹敲在乌木案面,“叩、叩”两声轻得像水滴,却每一下都能敲在人心跳的间隙里。

长案左侧立着红袍随侍,腰悬“律”字铜牌;右侧立着一名青袍执事,袖口微动时隐约闪出银白印环冷光。两人沉默,像两道门槛——你要往前一步,就得先过他们的“默认许可”。

高大执事弟子不敢拖,立刻跪地行礼:“长老,观序台符牌流转核验现场突发干扰与行凶,已锁定关键线索与证物,奉令上呈,听候发落。”

白玉筹敲击声停了。

长老抬眼,那一眼不锐利,却像深井水面,平静得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慌:“我要结果,不要叙事。”

执事喉结滚动,语速猛地加快,却不敢乱:“已确认两项核心:其一,流通符牌存在私刻引流支线,涉事编号段为×××—×××,符牌样本已封;其二,核验现场发生灭口行凶,行凶者当场被擒,暗针凶器封存。另有硬证:代领记录指印异常核验完毕,行凶者右拇指拓印与代领浅指印完全重合,阵纹巡检符印见证。”

长老淡淡问:“名字。”

这两个字落下,厅内空气像被瞬间抽干。

王二“咚”地一声跪倒,额头几乎撞到石地,牙齿咯咯作响,哭都不敢哭,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呜咽。黑影被按跪在右侧,脊背仍硬挺,却明显气息紊乱,脸色青灰,毒性正在往上爬。他的眼神却不慌,像早知道这一问会来,甚至像在等这问来——等你们把“名字”当成救命稻草,等你们自己把脖子伸到稻草的绞索里。

高大执事弟子硬着头皮:“行凶者吞毒拒供,尚未吐露名牒身份。但指印硬证已固定,靴制银线特征亦已记入记录。若长老准许,弟子可即刻传讯名牒堂,调取外门弟子右拇指纹理档案与银线靴制配发记录核比,三刻内可出初报。”

长老不置可否,目光却越过执事,落在江砚怀里那本纸簿上:“记录,谁写的?”

江砚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将纸簿高高奉上,声音沉稳清晰:“回长老,灰衣杂役江砚,观序台登记点执笔。原簿封栏、骑缝印记、补注与问讯室拓印比对续记均在。另有密封附卷一匣,按封问三印规程临封待呈,未敢擅启。”

“密封附卷?”长老的声音仍淡,却冷了一分,“你一个杂役,凭什么动用密封附卷?”

这句话像锋利的针,直接挑开“你够不够资格”的皮。

高大执事弟子、阵纹巡检弟子、陈师兄三人同时绷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密封附卷不是纸,是刀;刀在匣里还好,一旦打开,刀落向谁,全看长老与天意。

江砚额前冷汗细薄,却不抬头,不退:“回长老,问讯过程中,行凶者曾含糊吐出‘霍×’二字,未成全名。该线索真假未核验,极易造成口径污染与恶意栽赃。弟子依登记附卷规程第三款,建议密封上呈,由监证层级核查后再定夺,避免在公开主卷形成扩散。”

长老看了他一息:“你倒懂规矩。”

江砚只回:“弟子不懂别的,只懂纸上的规矩。”

长老抬手示意青袍执事:“取匣。”

青袍执事上前,伸手去取江砚袖袋内的木匣。江砚却在同一瞬间,将木匣往前推了半寸,准确停在乌木案前正中——那个位置不在任何一人的私掌控范围内,属于“呈验位置”。他声音仍稳,却锋利得像把流程条款念成了刀:“回长老,密封附卷需监证层级启封。匣封口为外门执事印与巡检符印交叠,尚未加盖监证印,不可由下级单独开封。若需当场启封,请长老亲自加印监证,启封过程记入呈验记录,全程留痕。”

青袍执事的手僵了半瞬,缓缓收回,眼底闪过极淡的不快,却不敢越矩。

长老看着江砚,目光里第一次出现一种细微的变化——不是欣赏,更像确认:这枚钉子确实硬,硬到敢把“责任”原封不动地递回他手里。

良久,长老淡淡道:“匣子我暂收,今日不当场开。”

高大执事弟子几乎是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冷汗却不敢擦。阵纹巡检弟子也明显缓了一瞬——不当场开,意味着“名字刀”暂时不会落下,至少不会在这里落下。

长老转而看向巡检弟子:“铜盘干扰残息,溯源了吗?”

巡检弟子拱手:“回长老,现场残息链条被外力刻意扯断,铜盘灰光炸散。但弟子已封存铜盘核心阵纹,可送执律堂深溯,暗针凶器亦残留同源灵息,可交叉印证。”

长老点头,白玉筹轻轻敲了一下,像在案面上落下一道新的格线:“执律堂令——

其一,封存涉事编号段全部符牌余量,调符牌发放处账册、出库链条;

其二,传名牒堂,限三刻内提交右拇指纹理与银线靴制配发核比初报;

其三,王二列关键证人,移入内圈囚室看押,禁止接触;

其四——行凶者,先活着。”

“先活着”三个字轻飘飘,却像铁箍扣住黑影的喉。

黑影的瞳孔猛地一缩,咳得更厉害,黑血从嘴角淌下,却再也笑不出来。吞毒不是解脱,是把痛苦变成审讯工具;他想把自己变成断线,却被长老一句话硬生生拽回链条里。

长老忽然看向黑影:“你刚才说靴子是借的?”

黑影身体一僵,喉间发出“咯”的一声,像被谁捏住了声带,却死死闭紧嘴。那眼神扫过江砚一瞬,像在说:你看,名字你们写不下,靴子你们也未必拿得稳。

长老不再追问,只对青袍执事道:“带下去,锁喉续命。让他在该说话的地方说话。”

青袍执事上前,银白印环一贴黑影喉侧。黑影的咳声立刻被压成低哑的“嗬嗬”,像喘不过气的铁器摩擦。两名执律随侍将人拖走,靴底银线在灯下闪过一下,短促刺眼,像一记无声的挑衅。

王二也被带走。被拖出厅门前,他忽然挣扎着回头看了江砚一眼——那眼神里有活命的渴望,有被推入内圈的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怨恨:他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却也知道自己从此再也逃不出规矩的笼子。

厅内很快只剩高大执事弟子、阵纹巡检弟子、陈师兄与江砚,以及长案两侧的内圈随侍。空气更空了,空得让人的心跳像在乌木案面上敲击。

长老的目光终于真正落在江砚身上,停得很久:“你在主卷里写了三项临时防护措施,三项条件缺一不可——你在防什么?”

江砚伏地,额头贴近冰冷石面:“回长老,弟子防补记被胁迫落笔,防已存记录被强行篡改,防有人借‘上意’之名塞入不实信息。弟子不敢妄断谁有私心,但规矩的意义,本就是让任何私心落不到纸上。”

长老沉默片刻,问出一句更锋利的:“你怕谁?”

这三个字比“名字”更狠,因为它不是要证据,是要人心自供。

江砚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随即恢复平稳,声音依旧低,却清清楚楚:“弟子不怕人,怕的是纸被当刀杀人,怕的是空白被塞进无辜的人命。弟子只敢敬畏规矩,怕规矩被用歪,怕记录失去公允,最后沦为构陷的工具。”

长老看着他,像看一枚不合时宜却异常坚韧的钉子。良久,他抬手,白玉筹轻轻敲案:“你的纸簿,暂扣。”

高大执事弟子的眼神猛地一变,像被人从手里夺走了最后一根交差的绳。陈师兄脸色发白,指节绷得发紧。阵纹巡检弟子则下意识垂眼——他比谁都清楚,纸簿被暂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江砚的笔,从外门登记点的“可替换”,变成执律体系里的“可追责”。

长老的声音继续落下,平淡得像宣读一项普通调令:“从今日起,江砚列为执律堂临时记录员,随案跟进,全程执笔。”

这句话一出,厅内的气温仿佛又降了一层。

这是“给你活路”,也是“把你钉死”。在外门,杂役死了便死了;在执律堂,记录员死了,案卷就会立刻追问:谁动的手?为什么动手?动手前后流程是否异常?

换句话说:江砚不再是“可以被随手掐死的灰衣”,他成了“不能随便死的证据节点”。可节点的代价,是被所有想改口径的人盯上。

江砚没有犹豫,重重叩首:“弟子遵令。”

长老挥了挥手,像挥去一粒尘埃:“退。三刻内,我要名牒核比初报;半个时辰内,我要符牌发放账册与出库链条;今夜之前,我要知道私刻符牌、操控行凶的手,伸到哪一层。”

众人退出听序厅。

台门合拢的瞬间,那股“规矩本身”的重量稍稍松开,廊灯昏黄的光重新铺在脚下,却驱不散周身的寒。高大执事弟子走在前,步伐更硬,像在压怒;阵纹巡检弟子沉默不语,指尖却一直按着符袋,像怕有人在廊道里突然动手;陈师兄抱着原簿,肩背僵得像石。

江砚走在最后,怀里空了——纸簿被暂扣,空怀抱却比抱着时更冷。指腹还残留骑缝线处那一点墨痕的粗糙触感,像一枚烙印,烙在皮肤里,提醒他:他已经不可能回到原来的“灰衣杂役”。

前方高大执事弟子忽然停步,回头看了江砚一眼,声音压得极低,近乎咬牙:“你把自己写进执律堂了。”

江砚没有抬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流程节点:“我只是按规矩写。”

执事冷笑了一声,却笑得发涩:“规矩?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最恨的就是规矩能落到纸上。”

江砚依旧不答。

他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升迁,不是庇护,而是一种更高级、更残酷的绑缚——从此以后,他不是被刀对着的人,而是被刀找角度的人。刀要想落得稳,必须先从他的字里找缝;缝找到了,刀就会反过来先钉他,再钉案卷。

廊道尽头传来执律堂随侍的脚步声,节奏规整,像新的格线铺过来。江砚把左腕内侧的布绑带收紧了一分,那枚即将烙上他身份的临录牌还未到手,可他已经听见自己的命运在规矩里“咔哒”一声合拢。

他忽然明白:黑影那句“你是在钉你自己”,并不是威胁。

那是一句冷静的预告。

从他把“霍×”收进密封附卷的匣子开始,从他把拓印硬证钉死在主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只是记录人。他成了链条的一环,成了任何人想收口都必须先绕过、先折断的节点。

而节点,向来是最先被撞击、也最先被检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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