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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封问三印


廊灯昏黄,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江砚跟在队伍末尾,怀里的纸簿依旧冰冷坚硬,掌心的冷汗却未干——方才人群中那声“霍师兄”,像一枚细针,轻轻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提醒着他这场问讯从一开始就藏着刀刃。

问讯处的门,根本不像门。

它更像一块整块嵌进墙体的黑铁碑,材质沉厚,表面泛着冷硬的哑光,门缝细得几乎看不见,仿佛天生就该与墙体融为一体。门面上没有任何把手,只有三道纵向排列的符槽,从上到下嵌在门中央,像三根钉死在锁骨上的铁钎。符槽里填充着淡金色的灵砂,随着高大执事弟子的脚步靠近,灵砂竟微微起伏涌动,像有生命般在“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带出细微的符光震颤。

王二被两名外门弟子架着拖到门前,脚尖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浅浅的灰痕,磨得发白的鞋尖早已破烂。他的喉咙里仍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嘴里时断时续地念着“银线……别叫名字……会死”,像把那句刻在骨子里的警告嚼碎了又吐出来,碎末洒得满地都是,带着浓重的恐惧。

那名吞毒的黑影则安静得多。

他被反剪着手臂,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嘴角的黑血已经凝成暗褐色的痂,胸口起伏急促而不稳,却仍能将气息压得极低,仿佛连呼吸都在刻意收敛。靴底那道银线在昏黄的廊灯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光,像锋利刀刃的反光,短促却刺眼,看得人眼睛发涩。

高大执事弟子站定在门前,袖口猛地一翻,掌心露出一枚青色的执事令。令牌边缘刻着细密的宗门纹章,贴近第一道符槽的瞬间,符槽里的灵砂骤然亮起青色光芒;紧接着,他微微侧身,第二道符槽随之亮起灰光——那是巡检弟子提前预留的灵息印记。可第三道符槽却迟迟不亮,淡金色的灵砂依旧缓慢起伏,像在等待一个“必须补齐的缺口”。

“巡检。”执事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打破了廊间的沉寂。

阵纹巡检弟子上前一步,指尖在第三道符槽前快速结印,一道纯粹的灰光落下,符槽里那层灵砂才终于亮起一线极淡的银白。三道光线瞬间连成一体,黑铁碑般的门面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缓缓向内陷去,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弥漫着淡淡的石腥味与符纹压制气息的冷意。

江砚抱着封存纸簿,在进门前特意多扫了一眼符槽的颜色——青、灰、银白。他心里微微一沉:这是宗门“封问三印”的最高规格。青色是执事印,控问讯主导权;灰色是巡检印,控证据核验权;第三道银白印,往往隶属于“监证”或“上呈”体系,一旦启用,问讯全过程的记录便会自动接入宗门可追溯链条,谁想中途修改口径、篡改记录,都得承担“违反法则”的代价。

他们已经把事情从“广场上的临时追责”,彻底抬进了“宗门法则框架下的正式问讯”。

这意味着,纸簿上的每一个字都能钉人,也能救人;同样意味着,这场问讯里没有赢家,谁也别想体面收场。

通道尽头的问讯室极小,四壁都是暗沉的青黑色石材,石面上密密麻麻刻着细如发丝的压声符纹,连脚步声踏在上面,都像被符纹揉碎了一样,只发出沉闷的钝响,连回音都没有。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厚重的石案,案面中央嵌着一块半透明的留音石,石边还放着一面薄薄的照影镜——镜面光滑如冰,不起半分雾气,却冷得渗人。

“王二,跪案左。”执事抬手一指,语气冰冷,“你——”他的目光转向黑影,“跪案右。陈××,站我后侧见证。巡检,站照影镜前,维持符纹运转。江砚,把纸簿放案上,开封,按页对照记录。”

江砚依言将纸簿轻放到石案上,封条与符印完好无损,骑缝线也连得完整。他没有直接拆封,而是用指尖在封条边缘轻轻一拨,目光看向高大执事弟子——这不是单纯的谦恭,而是把“拆封责任”牢牢拴回执事手上:谁主导拆封,谁就对这本纸簿的“原始状态”负责,日后若出现记录争议,第一个被追责的就是他。

执事的眼角抽了一下,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也没多说什么,抬手便扯断了封条。

封条裂开的瞬间,案面上的留音石骤然亮起柔和的微光,像被唤醒的眼睛,开始默默记录室内的一切声响;照影镜也随之泛起一层薄薄的银辉,映出每个人模糊的轮廓,却不映照任何细节——它只记录“谁在场、流程是否合规”,不记录“具体样貌”。这恰恰符合宗门最核心的问讯规矩:过程必须可追溯,细节却可按需裁剪。

江砚心里无声冷笑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执事没有多余的铺垫,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刀直接压到了王二的脖子上:“刚才在广场,你说你知道是谁冒用你的名号按的指印。现在,说出来。名字说全、说清。说不全,你就按‘纵容未登者混入、干扰物资流转’的罪名论处,当场废去灵根,逐出师门。”

王二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土,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坚硬的石地上,磕得石屑飞溅,嘴里却依旧哆嗦着:“我、我不敢……他、他当初找到我的时候,就不许我叫他的名字……叫了,我全家都得死……”

“你不敢叫他的名字?”执事的声音更冷了,像淬了冰,“那你敢在符光下当众指认?敢在我面前喊‘我知道’?现在到了问讯处,倒学会装怂了?”

王二的嘴唇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眼神却下意识地往黑影那边瞟——既怕那人听见,又像在祈求那人别让他开口。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整个人拧成了一根一折就断的脆绳。

“执事。”江砚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恰好穿透了室内的钝沉,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按宗门《问讯处置规程》,口供需先固化‘事实链’,再追问‘指向链’。王二此刻精神状态失稳,若直接逼问名字,极易引发口供崩坏,甚至可能说出前后矛盾的胡话,反而给对方制造‘口供不可信’的口径回收空间,不利于后续追查。”

执事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带着浓浓的警告:“江砚,你又在教我做事?”

江砚垂着眼,语气依旧恭敬,却没有半分退缩:“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基于记录与规程提出建议:不如先做指印比对。拓印比对结果是硬证,不依赖任何人口供;硬证在前,口供在后,问讯记录才能形成完整闭环,后续就算上呈长老,也经得起核查。”

这次,阵纹巡检弟子没有把皮球踢走,反而率先点头附和:“先做比对。留音石已开,照影镜已启,流程越稳,后续越不怕上面追问。”他的指尖始终按着腰间的符袋,显然也不想在这种关键节点出纰漏。

执事沉默了一息,盯着江砚看了片刻,终于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比对。”

巡检弟子立刻从符袋里取出一张极薄的拓印符纸,轻轻贴在石案上,又取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透光石,精准地放到纸簿那条“代领记录”的浅淡指印上方。透光石微微亮起,浅指印的纹路像被强行抽离出来一样,清晰地浮在光里——纹路细密、干净,茧层极薄,完全不是常年干粗活的杂役手指能留下的痕迹。

“王二,右手拇指,按上去。别抖。”巡检弟子把拓印符纸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严肃。

王二颤抖着抬起手,指腹上的裂口清晰可见,按在符纸上时,留下的纹路粗乱、深浅不一,与透光石映照出的浅指印截然不同。巡检弟子只扫了一眼,就把王二的拓印符纸与浅指印的光影并排放好,沉声道:“指印不符。事实已证实,代领记录上的指印绝非王二所留。”

执事的目光瞬间转向黑影,像终于找到了最锋利的切口,语气里的杀意毫不掩饰:“轮到你了。按。”

黑影忽然咳了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点黑血,却偏偏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含混不清地说:“……规矩……就算问我……也没用……”

执事懒得跟他废话,抬手一挥,两名外门弟子立刻上前,死死按住黑影的肩背,把他的右手拇指强行往拓印符纸上压去。

就在指腹即将触碰到符纸的那一刹那,黑影的指尖微微一抽,指节泛起极淡的白芒——他竟想借机用暗劲震碎符纸,毁掉拓印的可能!

“找死!”阵纹巡检弟子眼神一冷,指尖早已蓄势,一枚灰符瞬间贴在拓印符纸边缘,符纸瞬间被一层灰光包裹,稳得连一丝颤动都没有,硬生生挡住了黑影的暗劲。

拇指稳稳落下,拓印完成。

符纸上浮现出的纹路——细密、干净,茧薄而均匀——与纸簿上那枚浅指印的光影几乎完全重叠,连几处微小的纹路分叉都分毫不差。那一刻,问讯室里安静得可怕,连留音石的微光都像凝固了一样,只有黑影粗重的喘息声与王二压抑的抽泣声。

硬证落地,无可辩驳。

江砚没有丝毫迟疑,拿起笔,在之前的补注旁快速写下一行字,用最简洁的措辞把这枚“硬证”钉死在纸簿上:

【续记:封问三印问讯现场,行凶者右手拇指拓印纹理,与代领记录浅指印完全重合。阵纹巡检符印见证,真实无误。】

写完,他放下笔,抬眼看向高大执事弟子——此刻,执事想要的“名字”,已经不再是“随便落笔就能交差”的名字,而是“必须与指印硬证对应、无法随意篡改”的名字。

执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却硬生生压下了怒火,逼近黑影,声音压得极低,像在压着一把即将出鞘的刀:“说,你叫什么名字?外门名牒编号多少?谁授意你冒名按印?私刻符牌的支线出自哪里?你敢在符光下动手灭口,背后的靠山是谁?说!你现在不说,等毒发死了,我照样能把你钉死成‘独行行凶者’,再顺着你这枚指印,挨个清查你接触过的每一条链、每一个人!”

黑影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黑血。他的目光扫过照影镜泛着银辉的镜面,扫过留音石的微光,最后落在江砚怀里的纸簿上,忽然笑得更深了,眼底满是恶意的嘲讽:“……你们……想要名字……”

他缓缓抬起头,嘴唇青紫得吓人,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我叫……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写不下……那个名字……”

王二的身体猛地一抖,像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眼泪掉得更凶,嘴里哭喊着:“别说!我跟你说了不能说!说了我们全家都得死——”

执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当然听得懂这几个字的重量:若是黑影说的是真的,这个名字背后牵扯的势力,根本不是他一个外门执事能压得住的;若是假的,这就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会逼他在长老面前承认“问讯被人带节奏”,无论哪种情况,他都得承担后果。

阵纹巡检弟子也皱紧了眉头,指尖下意识地按住了留音石边缘的符纹——他想立刻断音,却又犹豫了:留音石已经开启,此刻断音本身就会成为“可追溯的异常”,反而会让事情更复杂。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空隙里,江砚做了一个最狠、也最合规的动作。

他没有抢话打断黑影,也没有去堵黑影的嘴,而是直接把纸簿翻到封栏之后的空白附页,从纸簿夹层里抽出一张极薄的“密封附卷”专用纸——这是登记体系里极少动用的特殊用纸,专门用来记录“涉及上层名牒或重大牵连线索”的敏感信息,核心原则是:可记录、可上呈,但绝对不得公开流转。

他落笔极快,写下最简洁、却无懈可击的措辞:

【密封附卷:问讯过程中,行凶者口中出现“霍×”字样(未成全名)。该线索涉及外门名牒体系及潜在重大牵连,为防口径污染与恶意栽赃,建议由外门执事与阵纹巡检共同密封上呈,不纳入公开问讯主卷。】

写完,他把这张薄纸推到执事与巡检弟子之间,声音平静得像在报一个普通的登记编号:“执事,巡检师兄。此线索若属实,需走正式上呈流程,由更高层核查;若属伪造,更需密封留存,以免成为他人栽赃搅局的工具。请按宗门规程,密封附卷,双印封口,单独编号上呈,全程留痕。”

这一步,直接把“名字”从“现场可被拿来砍人”的凶器,变成了“必须走正规上呈链条”的受控证据。

执事想拿这个名字快速交差?不行,密封附卷的流程会拖住这把刀,让他无法随意处置;幕后之人想拿这个名字栽赃搅局?同样不行,密封附卷会把“谁先泄露、谁先利用”的痕迹都留下来,谁先把这个名字放出来,谁就会先露出马脚。

高大执事弟子死死盯着那张薄纸,眼神阴沉得像要把江砚吞下去。他当然明白江砚的心思,这个灰衣杂役,又一次用“规矩”把他架在了不得不妥协的位置上。

可他也看见了照影镜始终未灭的银辉,看见了留音石持续闪烁的微光——此刻室内的每一秒,都在记录“他如何处理这枚敏感线索”。他若当场否决密封附卷,就等于默认要把这个名字公开化;公开化之后,无论真伪,后果都得由他一人承担。

阵纹巡检弟子没有犹豫,率先在薄纸上落下了自己的符印,沉声道:“可。按规程密封。”

陈师兄也连忙上前,哑着嗓子补充:“我全程见证,可附见证记录。”

执事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伸手抓起桌上的封口条,冷冷写下“临封待呈”四个大字,重重按下了自己的执事印。薄纸被迅速封进一只小巧的木匣,执事印与巡检符印交叠在封口处,像把“名字”关进了密不透风的笼子里。

黑影看到这一幕,眼底那点得逞的狠意微微一滞,像没料到一个身份低微的灰衣杂役,竟敢在他抛出致命刀刃的瞬间,硬生生把刀收进了匣子里。

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溅在身前的石地上,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你……很会……写……”

江砚没有抬头看他,只把问讯主卷翻回拓印比对那一页,指尖轻轻点在指印重合的位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按过这枚指印,就永远跑不掉。你说名字也好,不说名字也罢,你的手已经替你说了一切。指印不会说谎,纸簿也不会。”

高大执事弟子顺势上前一步,再次逼近黑影,声音压得更低,像在黑影耳边磨刀:“谁让你冒名按印?符牌私刻的支线出自哪里?你敢在符光下动手,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说!你现在说了,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些;你若不说,等毒发之后,我会把你的尸体钉在宗门公示台,再顺着你这枚指印,一条链一条链地查,直到把你背后的人都揪出来!”

黑影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终于意识到:这间问讯室里,最可怕的不是执事的威压,不是巡检的符印,而是江砚手里的这本纸簿——它正在把每一条模糊的线索都变成可追溯的链条,把每一个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的人,都重新拖回到宗门的规矩里,无处可逃。

黑影缓慢地吐出一口带着黑沫的浊气,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剧烈,像在衡量自己还能撑多久。片刻后,他忽然抬眼,直直看向江砚,露出一个极轻、却充满讥诮的笑:

“……你以为……你在钉我?”

“……你是在钉……你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案面上的留音石忽然跳了一下,微光闪烁不定,像被什么东西从外侧轻轻触碰了符纹阵眼。

阵纹巡检弟子的脸色瞬间大变,指尖立刻按住留音石边缘的符纹,厉声喝道:“有人在外侧触碰问讯室的防护阵——”

高大执事弟子猛地转身,眼神如刀般扫向门口,怒喝:“外头是谁?!”

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声,三下,间隔均匀,节奏沉稳,像某种只有上层弟子才知晓的通行暗号。随即,一个恭敬却不容拒绝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石门传进来:

“回执事,内圈传话。长老已经等候多时,要听问讯结果,要验看所有证物。请执事即刻整理记录与证物,前往内圈上呈。”

江砚抱着纸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腹紧紧压住骑缝线处那道微小的墨点,掌心再次变得冰凉。

上呈。

这两个字意味着更高层级的介入,也意味着更锋利、更不可预测的刀即将落下。

而黑影刚才那句“你是在钉你自己”,像一枚冰冷的毒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心底,时刻提醒着他:从踏入这间问讯室开始,纸簿就不再只是钉人的工具,也可能成为反钉自己的利刃。

只要有人找得到下笔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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