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边关
永昌十七年,霜降第三日。
北境,铁门关。
残阳如血,将关墙上的斑驳箭痕染成暗红色。城楼下的尸体堆积如山——北境的银甲与南国的赤铠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敌是友。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像是为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唱着挽歌。
韩云舒立在关墙最高处的瞭望台上,银甲染血,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她手中的长剑“惊鸿”还在滴血,剑身映出她疲惫却坚毅的面容——不过二十三岁,眼角却已有了细纹,那是常年征战、夜不能寐留下的痕迹。
三天三夜的血战,铁门关守住了。
但代价惨重。
“将军,伤亡清点完毕。”副将陈铮拖着伤腿走上城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军阵亡三千七百二十三人,重伤两千一百零六,轻伤不计。南国那边……估计至少五千。”
韩云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血腥味灌入肺腑,让她清醒了些。
“南国主将是谁?”
“南国镇北大将军,李慕卿。”陈铮顿了顿,“此人用兵如神,今日若非将军及时赶到,铁门关已破。”
李慕卿。这个名字韩云舒听过不止一次。南国最年轻的帅才,十七岁随军出征,二十岁独立领兵,三年来大小二十七战,未尝一败。今日一战,她虽守住了关隘,却也见识了此人的厉害——南国军队进退有度,攻势如潮,若不是她看破对方右翼薄弱,冒险率三千骑兵突袭,胜负尚未可知。
“将军,您的伤……”陈铮看向她左臂。甲胄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血,染红了半截披风。
“无碍。”韩云舒撕下一截披风,简单包扎,“传令下去,加强夜间巡逻,南国人不会善罢甘休。另外,伤兵营的药材还够吗?”
陈铮面露难色:“只够三日了。朝廷的补给迟迟未到,派去催粮的人……还没回来。”
韩云舒眉头紧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半年前父亲韩凌风在朝中遭人弹劾,北境军的粮草军械就时常延误。她知道,这是朝中某些人在施压,逼父亲交出军权。父亲在北境经营二十年,深得军心民心,早已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从我私库里支取银两,派人去附近的城镇购买。”韩云舒说,“无论如何,不能断了伤兵的药。”
“可是将军,您的私库已经……”陈铮欲言又止。
三个月前,韩云舒将自己的全部积蓄——母亲留下的嫁妆、历年赏赐、甚至父亲给她的及笄礼——都换成粮草,分给了关外灾民。那场雪灾冻死了上千头牲畜,若再不救济,边民只能易子而食。
“照做。”韩云舒语气不容置疑,“将士们用命守关,我不能让他们寒心。”
陈铮叹了口气,行礼退下:“末将领命。”
夜色渐深,关内燃起篝火。伤兵营里传来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气味。韩云舒没有回将军府,而是走进伤兵营,亲自为重伤的士兵换药。
她记得每一个士兵的名字,记得他们的家乡、家人。
“二虎,疼就喊出来。”她蹲在一个年轻士兵面前,小心地揭开染血的纱布。箭伤在腹部,很深,肠子都露出来了。这种伤,能活下来的不到三成。
二虎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他睁开眼,看到是韩云舒,挣扎着要起身:“将……将军……”
“别动。”韩云舒按住他,用烧酒清洗伤口。酒精刺激伤口,二虎浑身颤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好样的。”韩云舒撒上金疮药,手法娴熟地包扎,“你守住了第三道防线,为援军争取了时间。你母亲会以你为荣。”
二虎眼中泛起泪光:“将军,我娘……我娘身体不好,家里就我一个……”
“我知道。”韩云舒替他掖好被角,“等你伤好了,我准你三个月假,回家看看。军饷加倍。”
“谢谢将军……”二虎的泪水终于落下,“将军,我们能赢吗?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韩云舒沉默片刻。
这个问题,她问过父亲,问过祖父,问过每一个老兵。答案都一样——不知道。
四国混战二十年,从她记事起就在打仗。北境与南国争中原,东海与西陆争海域,今天结盟,明天背叛。百姓流离,田园荒芜。
“会打完的。”她最终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站着,铁门关就不会丢。只要我们还在守,和平就还有希望。”
离开伤兵营,已是子时。韩云舒回到将军府——其实只是一座稍大的院子,简陋得不像一方统帅的居所。府里只有两个老仆,是父亲当年留下的。
书房里,油灯如豆。她摊开北境地图,盯着铁门关周围的地形。
铁门关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卡在鹰愁峡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若南国绕道东面的镜湖,从侧翼包抄……
敲门声响起。
“进来。”
亲卫韩平端着一碗热粥进来:“将军,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韩云舒接过粥碗,忽然问:“韩平,你跟了我父亲多少年?”
韩平一愣:“十五年。老爷当年从狼口下救了我,我就一直跟着韩家。”
“那你觉得,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老爷他……”韩平斟酌着词句,“正直,忠诚,但有时候……太正直了。朝中那些人,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却……”
“却想置他于死地。”韩云舒接话,声音很轻,“我知道。半年前弹劾我父亲通敌的奏折,就是户部侍郎王崇明的手笔。而王崇明背后,是二皇子。”
韩平脸色一变:“将军慎言!”
“这里只有你我。”韩云舒放下粥碗,“韩平,如果我父亲出事,韩家会怎样?”
韩平跪下了:“将军,韩家世代忠良,老爷绝不会通敌!这一定是诬陷!”
“我知道。”韩云舒扶起他,“但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人需要韩家倒下。”
她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的寒星。父亲上月来信,说朝中风向不对,让她在北境万事小心。可如今战事吃紧,她如何能“小心”?
“将军,有密信。”另一名亲卫匆匆进来,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火漆上是韩家独有的印记——一只展翅的云雀。这是父亲和她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
韩云舒拆开,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信只有短短两行:
“朝中有变,速归。切莫声张,勿带亲兵。若半月内未见我,去镜湖寻江伯。”
镜湖江伯?韩云舒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父亲用如此隐秘的方式传信,说明情况已万分危急。
信纸背后还有一行小字,是只有他们父女才懂的密语:“三日内动身,走西线山路,避开官道。有人要拦你。”
有人要拦她?谁?
“将军?”韩平察觉不对。
韩云舒将信在灯上烧掉,看着火焰吞噬纸张,化为灰烬。
“韩平,我要回京一趟。”她决断道,“我不在期间,军务由陈铮暂代。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旧伤复发,在府中静养。”
“这太危险了!如今战事正紧,您若离开……”
“正是战事正紧,才没人会想到我敢离营。”韩云舒已下定决心,“备马,我今夜就走。只带三天干粮,轻装简从。”
“将军!”
“这是军令。”
韩平咬咬牙,行礼退下:“属下……遵命。”
半个时辰后,韩云舒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背上一个简单的行囊,悄悄从将军府后门离开。她只带了一柄短剑,以及父亲去年送她的生辰礼——一枚刻着“韩”字的玉佩。
月色凄清,寒风刺骨。
她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铁门关——这座她守了三年的雄关,在夜色中沉默如巨兽。城墙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巡逻的士兵。
“等我回来。”她轻声说。
然后一抖缰绳,骏马如离弦之箭,向南疾驰而去。
夜色中,一骑绝尘。
她不知道,这一去,将彻底改变她的命运,也改变四国的格局。
而在铁门关对面的南国大营,主帅帐中,李慕卿也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来自他的皇兄,南国皇帝李慕宸:
“北境朝局有变,韩凌风恐遭不测。其女韩云舒若离营,勿阻,暗护之。此人或为破局关键。”
李慕卿烧掉密信,走到帐外。北方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拖出长长的尾迹。
他唤来亲卫:“派‘影卫’盯着铁门关,若北境女将离营,立即来报。”
“将军,我们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李慕卿望着北方,“只是……确保她能平安抵达京城。”
顿了顿,他又补充:“若有其他人想对她不利,格杀勿论。”
“是!”
亲卫退下后,李慕卿独自站在寒风中。他想起今日战场上那个银甲染血的身影——她率三千骑兵突袭时,像一道银色闪电,精准地撕裂了他的军阵。
那一剑,差点刺中他的咽喉。
“韩云舒……”他喃喃自语,“我们会在京城见面吗?”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血腥味。这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四国的命运,正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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