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电是在半小时后恢复的。灯光骤然亮起，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姜苗苗心底的寒意。小雅和其他室友长舒一口气，纷纷从床上探出头来，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停电。只有姜苗苗，依旧死死地抱着被子，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轮诡异的血月，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遮蔽，夜空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可那份心悸的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冰凉的指尖和急促的脉搏。她脑海里，墨真教授的脸和梦中那个獠牙毕露的吸血鬼形象，开始不受控制地重叠、交织，让她头痛欲裂。

这一夜，姜苗苗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精神恍惚地走进了教室。是墨真教授的《西方文学思潮》。以往，她总是对这门课充满期待，期待看到那个清冷的身影，聆听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但今天，她的心里却充满了矛盾和畏惧。她既想见到他，想从他身上找到一切正常的证据来推翻自己荒谬的猜想，又害怕见到他，害怕从他身上发现更多无法解释的诡异之处。

然而，当上课铃声响起时，走上讲台的却不是墨真，而是一位陌生的中年女老师。

“同学们好，墨真教授今天身体有些不适，请了病假，这节课由我来代上。”代课老师微笑着解释道。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和议论。

“墨教授也会生病？我还以为他是铁打的呢。”

“是啊，他可是全勤教授，从没听说过他请假。”

“会不会是昨天血月闹的？我昨晚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一个喜欢神神叨叨的男生小声说。

周围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只当是玩笑。但“血月”这两个字，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姜苗苗的心里。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请假了。是在她做了那个梦，在血月出现的夜晚之后。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整节课，姜苗苗都心不在焉。代课老师讲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脑海里，全是墨真教授。他到底怎么了？病得严重吗？还是说……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那扇被砸碎的玻璃窗，那痛苦的挣扎，难道不只是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臆想？

下课后，小雅凑了过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苗苗，你没事吧？你看你，魂不守舍的。不就是墨教授请个假嘛，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姜苗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我就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小雅戳了戳她的额头，“老师也是人，生病请假多正常啊。走，吃饭去，吃饱了就有精神了。”

姜苗苗被小雅拉着往食堂走，可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轻。她知道，在没有找到答案之前，她恐怕是无法安心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在她心中不可抑制地滋长。

她想去看看。

她想去墨真教授住的地方看看。她不是想去打扰他，她只是……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安好，想驱散自己心中那些越来越离谱的猜测。

她从学校论坛上，早就知道了墨真教授住在校外的“静园”高级公寓，那里离学校不远，安保严格，住户非富即贵，也符合他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午饭过后，姜苗苗找了个借口支开了小雅，独自一人朝着静园公寓的方向走去。秋日的午后，阳光温暖，微风和煦，可姜苗苗却感到一阵阵的发冷。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心虚和羞耻，这简直就像个变态的跟踪狂。可那股强烈的好奇与担忧，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不断向前。

静园公寓是一片设计现代的建筑群，环境清幽。姜苗苗在公寓外围徘徊了许久，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就在她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一辆印着“XX门窗维修”字样的工程车从她身边驶过，缓缓开进了公寓的地下车库。

姜苗苗的脚步猛地顿住。

门窗维修？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个被她强行压下去的画面再次浮现——墨真一拳砸碎落地窗，玻璃四溅。

不，不会的，肯定是巧合。她拼命地对自己说。也许只是哪家住户的窗户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鬼使神差地跟随着公寓的指示牌，走向了墨真教授所住的那栋楼。她记得论坛上有人提过，他住在B座的高层。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楼下的一片小花园里，仰头向上望去。高耸的楼体上，是一格格巨大的落地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她眯着眼睛，一层一层地向上寻找。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大概十七八层的位置。那里，有两个系着安全绳的工人，正悬在半空中，小心翼翼地拆卸着一块巨大的、已经完全碎裂的玻璃！那裂纹如同蛛网般密布，中心处还有一个明显的破洞，可以想象，造成这一切需要多大的力量。

姜苗苗的呼吸瞬间凝滞了。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混合着恐惧和震惊的寒意。

原来……那不是臆想。昨晚，真的有玻璃碎了。而且，就是在他住的这栋楼。

就在这时，公寓楼的单元门“滴”的一声打开，一个熟悉又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墨真。

姜苗苗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躲藏。

今天的墨真，看起来和往常很不一样。他没有穿一丝不苟的衬衫，而是换上了一件宽松的深灰色高领毛衣，领子高高地立着，遮住了他大半的下颌和脖颈。他的脸色，比平日里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透明感，嘴唇也毫无血色。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有些不适应这温暖的光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虚弱感，像是大病初愈。

他似乎是出来丢垃圾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他缓缓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将袋子扔了进去，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毫无预兆地和姜苗苗对上了。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姜苗苗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错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警惕和疏离。

他那双总是像深潭一样沉静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冰霜。

“姜苗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苗苗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怎么解释？说自己路过？说自己来找朋友？任何借口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上瞟了一眼那正在施工的破碎窗户。

墨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他眼中的那一丝错愕，迅速被一种冰冷的、拒人**里之外的漠然所取代。

他重新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语气冷得像冬日的寒风：“谁让你来这里的？”

姜苗苗被他冰冷的语气刺得心口一缩，委屈和窘迫瞬间涌上心头。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听说你请假了，身体不舒服，所以……有点担心……”

“担心？”墨真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疏离，“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学生来担心了？”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姜苗苗的心里。她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如此伤人的话语。那个在邮件里温柔地指点她，那个在雨夜为她撑伞，那个会因为她手指破了而失态的墨真，仿佛是另一个人。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姜苗苗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私下调查我的住处，跑到这里来窥探我的隐私？”墨真的声音愈发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向她，“姜苗苗，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学生，不要做任何超出你本分的事情。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八卦上，不如多花点心思在你的学业上。”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径直转身，刷卡走进了单元门。厚重的玻璃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他与她，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姜苗苗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秋日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也吹得她单薄的身体一阵阵发冷。

他的话，他的眼神，都像最锋利的武器，将她那点小心翼翼的靠近和纯粹的关心，切割得支离破碎。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自作多情地演了一出独角戏，最后被主角毫不留情地赶下了台。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用这么伤人的话来推开她？如果他真的只是生病了，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他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他一定有秘密，一个不愿为人所知，甚至让他感到痛苦的秘密。

头顶上，工人们更换玻璃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姜苗苗胡乱地擦掉眼泪，心中那股被刺伤的委屈，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混合了不甘、心疼和更加执拗的好奇。

她不相信，那个在图书馆里，因为她一点血迹就痛苦挣扎到失控的男人，会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今天所有的冰冷和刻薄，都像是一种用力的伪装。他在害怕，他在害怕她靠近，害怕她发现他的秘密。

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姜苗苗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那扇正在被修复的巨大窗户，眼神逐渐从悲伤转为坚定。

她想知道答案。无论那个答案有多么荒诞，或者，有多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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