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京城暗流
第七日黄昏,韩云舒抵达京城外三十里的青云镇。
她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镇外的十里亭停下,远远望着那座熟悉的都城。夕阳将城墙染成金色,城楼上的旌旗在晚风中飘扬。京城依旧繁华,车马如流,人流如织。但韩云舒知道,在这繁华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她在镇上的“悦来客栈”落脚。这家客栈表面普通,实则是韩家经营多年的暗桩之一。掌柜老周看到她推门进来时,手中的算盘“啪”地掉在柜台上。
“小……小姐?”老周的声音在颤抖,“您怎么来了?老爷他……”
“进内院说话。”韩云舒压低声音。
老周连忙点头,引着她穿过前堂,来到后院一间密室。门关上后,他才急切地问:“小姐,您怎么冒险回京了?老爷出事您知道了?”
韩云舒解下披风,露出苍白憔悴的面容:“具体情况如何?父亲现在怎样?”
“十天前,禁军统领亲自带人,将老爷‘请’回府中。”老周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手还在发抖,“说是配合调查通敌案,实际上就是软禁。府外围了三百禁军,三班轮换,只准进不准出。我们的人试过几次传递消息,都被拦下了。”
韩云舒心中一沉。三百禁军,这是对待重犯的规格。
“我母亲呢?”
“夫人还在府中,暂时无恙。”老周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昨日宫里传出消息,说皇后娘娘体恤韩夫人思念女儿,要接她进宫小住‘散散心’。”
散散心?这分明是要扣为人质!
韩云舒握紧茶杯,指节发白。皇帝这一手,是彻底断了父亲反抗的可能——只要母亲在宫中,父亲就绝不敢轻举妄动。
“弹劾父亲的具体罪名是什么?”她强迫自己冷静。
“三条。”老周竖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压下,“第一,私自与南国将领接触,泄露军机。证据是老爷书房里搜出的几封密信,落款是南国镇北大将军李慕卿。”
李慕卿?韩云舒皱眉。父亲怎么会和李慕卿有书信往来?
“第二,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老周继续说,“户部查账,说北境军饷有三十万两对不上。但这根本是诬陷!北境军饷常年不足,老爷还经常自掏腰包补贴,哪里来的克扣?”
这倒不意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三条呢?”韩云舒问。
老周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第三条最重——私藏前朝玉玺,意图谋反。”
“什么?!”韩云舒霍然起身,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前朝玉玺?这怎么可能!
韩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私藏前朝之物?这分明是栽赃!可是……
“证据确凿。”老周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禁军在老爷书房暗格里,真的找到了一方玉玺。龙钮螭纹,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确实是前朝传国玉玺的制式。”
暗格?韩云舒如遭雷击。父亲书房确实有一个暗格,位置极其隐秘,只有她和父亲两人知道。里面存放的应该是祖父留下的遗物和一些机密文书,怎么会有前朝玉玺?
除非……有人放进去的。
“暗格只有父亲和我知道位置。”韩云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能接触到暗格的,除了府中亲信,就只有……”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韩府管家,韩福。此人跟了父亲二十年,深得信任,府中大小事务都经他手。三个月前,他的独子突然得了重病,需要千金买药。父亲当时还特地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
“韩福最近有什么异常?”韩云舒问。
老周一愣:“小姐怀疑他?韩福对老爷忠心耿耿,这二十年来……”
“查。”韩云舒斩钉截铁,“查他儿子得了什么病,谁治好的,钱从哪来的。还有,最近三个月,他和什么人来往过。要快,要隐秘。”
老周见她说得严肃,不敢怠慢:“我这就去办。小姐,您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安排。”
“等等。”韩云舒叫住他,“我要进京,有办法吗?”
老周想了想:“明日是府中采买日,会有专人出来采购食材。我可以安排您顶替一个丫鬟,混进队伍。但进去容易出来难,一旦被发现……”
“顾不了那么多了。”韩云舒说,“父亲在信中让我去找一个叫‘江伯’的人,你知道这个人吗?”
“江伯?”老周皱眉思索良久,摇头,“从未听过。老爷从未提起。”
奇怪。父亲特意在密信中提及此人,说明他极其重要。可连老周这样的老人都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继续查。”韩云舒说,“京城内外,所有姓江的老人,特别是和父亲有过交集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老周退下后,韩云舒独自坐在密室中。油灯昏暗,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得很长。她取出父亲那封信,又看了一遍那短短两行字。
“朝中有变,速归。切莫声张,勿带亲兵。若半月内未见我,去镜湖寻江伯。”
字迹确实是父亲的,但写得很急,笔画有些凌乱。可见当时情况已经万分危急。
她想起乔景渊的话——父亲被软禁前,见过宇文拓。
宇文拓,西陆商会会长。一个商人,为什么会卷入朝堂斗争?他见父亲,是为了什么?父亲又为什么会见他?
还有镜湖。父亲让她去镜湖寻江伯,乔景渊说西陆商会在往镜湖运送噬元石。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
韩云舒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网中央。网线错综复杂,每一根都连着不同的人、不同的势力。而织网的人,正隐藏在暗处,冷冷地看着她挣扎。
她闭上眼,深呼吸。
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当夜,韩云舒在客栈休息。她不敢睡死,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窗外有细微的响动——不是风声,是人的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她多年征战练就的耳力。
她瞬间清醒,握剑在手。
窗纸被捅破一个小洞,一支竹管伸了进来——迷烟!
韩云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门闩被轻轻拨动,两个黑衣人闪身进来,直扑床铺。当他们发现床上无人时,韩云舒的剑已经到了。
一剑封喉,一人倒地。另一人反应极快,回身格挡,刀剑相交,迸出火花。这黑衣人武功不弱,刀法狠辣,招招致命。但韩云舒毕竟久经沙场,十招之后,一剑刺中对方肩胛。
“谁派你来的?”韩云舒剑指咽喉。
黑衣人狞笑:“韩将军,你救不了你父亲。这局棋,你们韩家已经输了。”
说罢,他咬碎口中毒囊,七窍流血而亡。
死士。和伏牛山中那些黑衣人一样,都是死士。
韩云舒检查尸体,发现两人手腕内侧都有一个刺青——铜钱图案,中间一个“商”字。
西陆商会的标记。
宇文拓已经动手了。不仅要陷害父亲,还要斩草除根。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周带着两个伙计冲进来,看到地上的尸体,脸色大变。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韩云舒收起剑,“把尸体处理掉,不要留下痕迹。还有,这里不能待了,马上转移。”
“是!”
一刻钟后,韩云舒已经转移到镇外一座废弃的城隍庙里。老周安排了两个可靠的伙计在外面放哨。
“小姐,那些人是……”
“西陆商会的死士。”韩云舒说,“看来宇文拓已经知道我回京了。”
老周脸色发白:“那怎么办?宇文拓手眼通天,京城内外都有他的人。小姐,您要不先避一避?”
“避?”韩云舒摇头,“避得了初一,避不了十五。而且父亲还在他们手中,我不能避。”
她从怀中取出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腰牌,上面刻着“丙十七”。这是编号,说明这样的杀手还有很多。
“老周,京城里西陆商会的据点在哪?”
“东市的‘万通货栈’,表面做货物买卖,实则是商会在京城的暗桩。”老周说,“小姐,您想做什么?万万不可硬闯啊!”
“我不闯。”韩云舒眼中闪过寒光,“我要让他们知道,韩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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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东市。
作为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东市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万通货栈位于东市最中心的位置,门面阔气,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韩云舒换了身男装,戴了顶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她走进货栈时,掌柜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头也不抬地问:“客官买什么?”
“买命。”韩云舒将腰牌“啪”地拍在柜台上。
掌柜一愣,抬起头,看到腰牌,脸色微变。他仔细看了看腰牌,又打量来人:“阁下是……”
“不该问的别问。”韩云舒压低声音,模仿着江湖人的口吻,“丙十七的任务失败了。会长让我来取下一批货。”
掌柜犹豫了一下。商会规矩森严,不同组别的人从不接触。这人是丙字组的,他确实不该多问。但……
“丙十七的腰牌怎么在阁下手里?”掌柜试探道。
“他死了。”韩云舒冷冷道,“任务失败,被目标反杀。会长很不满意,让我来接替。怎么,要验身份?”
她伸手入怀,作势要取什么东西。掌柜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只是例行确认。阁下稍等,我去取货。”
掌柜转身进了里间。韩云舒环顾四周,货栈很大,货物堆积如山。墙上挂着西域的地毯,柜台上摆着南海的珍珠,确实是什么买卖都做。
片刻后,掌柜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
“这是丙字组这次任务的标配。”掌柜打开木盒,里面是十支喂毒的袖箭,还有三枚烟丸,“需要什么,阁下可以再提。”
韩云舒拿起一支袖箭,箭头发黑,显然淬了剧毒。
“就这些?”她皱眉。
“丙字组的标配就是这些。”掌柜说,“若是乙字组,还有更精良的装备,但需要会长手令才能领取。”
韩云舒放下袖箭,忽然说:“我要见会长。”
掌柜一愣:“会长日理万机,恐怕……”
“我有重要情报。”韩云舒打断他,“关于韩云舒的。会长应该感兴趣。”
听到“韩云舒”三个字,掌柜的眼神变了。他沉吟片刻,说:“阁下稍等,我去通报。”
他走进后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会长在‘听雨轩’等您。”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韩云舒心中一凛。听雨轩她知道,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之一,文人雅士云集。宇文拓竟然在那种地方见她?
她跟着掌柜从后门出去,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听雨轩的后院。院里种着竹子,环境清幽,和外面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
掌柜在一间雅间前停下,躬身道:“会长,人带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韩云舒推门进去。
雅间布置典雅,墙上挂着山水画,案上摆着香炉,青烟袅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儒雅男子坐在窗边,一身锦袍,手持折扇,正在煮茶。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不像商人,倒像个读书人。
这就是宇文拓?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韩将军,请坐。”宇文拓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仿佛早已知道她的身份。
韩云舒心中一惊,但表面不动声色。她摘下斗笠,在对面坐下。
“宇文会长好眼力。”她说。
“将军虽换了男装,改了妆容,但眼神改不了。”宇文拓为她斟茶,“沙场征战多年的人,眼神里有杀气,也有疲惫。寻常人没有。”
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上好的龙井,尝尝。”
韩云舒没有碰茶杯:“宇文会长知道我要来?”
“猜到。”宇文拓摇着折扇,“以将军的性格,知道父亲有难,必会回京。知道有人要杀你,必会反击。查到商会的据点,必会找来。我只是没想到,将军来得这么快。”
“所以伏牛山的刺杀,是你安排的?”韩云舒直视他的眼睛。
“是。”宇文拓坦然承认,“但那些人只是试探。若连他们都过不了,将军也不配坐在我对面。”
“试探?”韩云舒冷笑,“刀刀致命,箭箭穿心,这叫试探?”
“对将军来说,那确实是试探。”宇文拓放下折扇,正色道,“韩将军,你我本不该为敌。韩家与我,本可以合作。”
“合作?”韩云舒挑眉,“陷害我父亲通敌,派人刺杀我,这叫合作?”
“陷害令尊的不是我。”宇文拓摇头,“是王崇明,是二皇子。我只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韩云舒握紧拳头。
“韩将军可知,令尊为何会被陷害?”宇文拓不答反问。
“功高震主,帝王忌惮。古来如此。”
“这是一方面。”宇文拓说,“但更重要的是,令尊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见了不该见的人。”
韩云舒心中一动:“你指的是什么?”
宇文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将军可知‘龙脉’?”
龙脉?韩云舒想起乔景渊的话——西陆商会在往镜湖运送噬元石,可能和龙脉有关。
“略有耳闻。传说得龙脉者得天下。”
“不只是传说。”宇文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竹林,“二十年前,前朝覆灭,龙脉被分割封印,藏在七个地方。其中一处,就在镜湖。”
他转身,看着韩云舒:“令尊知道这个秘密,还知道封印的位置。这就是他必须死的原因。”
韩云舒心中巨震。父亲知道龙脉的秘密?为什么从未告诉她?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问。
“因为将军也需要知道。”宇文拓走回座位,“王崇明和二皇子陷害令尊,表面是为了夺权,实则是为了逼令尊交出龙脉的秘密。他们背后,还有人。”
“谁?”
“影子先生。”宇文拓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一个隐藏在暗处二十年的人,一个誓要复辟前朝的人。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影子先生?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宇文会长和他是什么关系?”韩云舒盯着他。
“合作关系,也是竞争关系。”宇文拓笑了,笑容有些苦涩,“他要复辟前朝,我要天下太平。我们的目的不同,但暂时有共同的敌人——那些想要独占龙脉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韩将军,令尊现在很危险。软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会用各种手段逼他说出秘密。令堂在宫中,也是人质。”
“所以你想让我和你合作?”韩云舒冷笑,“帮你对付影子先生,帮你得到龙脉?”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宇文拓说,“只有找到龙脉,重新封印,才能真正解除令尊的危机。否则,就算这次逃过一劫,他们还会继续下手。”
韩云舒沉默。
宇文拓的话,半真半假。但有一点他说对了——父亲现在的处境确实危险。
“我需要先见到父亲。”她最终说。
“我可以安排。”宇文拓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明日子时,持此令牌到韩府后门,会有人接应你进去。但记住,只有一炷香时间。时间一到,必须离开。”
韩云舒接过令牌,是铜制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宇文拓起身,“韩将军,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最信任的人。京城之中,眼线无处不在。”
他走到门边,又回头说:“另外,小心李慕卿。”
“什么?”韩云舒一愣。
“南国镇北大将军李慕卿,此刻也在京城。”宇文拓意味深长地说,“他是奉南国皇帝之命,来‘调停’韩家案子的。但调停是假,打探是真。南国,也对龙脉感兴趣。”
说完,他推门离开。
韩云舒独自坐在雅间里,握着那块令牌,心中思绪翻腾。
宇文拓的话能信几分?父亲真的知道龙脉的秘密?影子先生又是谁?李慕卿为什么也在京城?
还有最关键的——明日子时,她能相信宇文拓的安排吗?
这可能是个陷阱。
但她没有选择。
父亲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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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韩云舒在城隍庙中等来了老周。
“小姐,查到了。”老周气喘吁吁,“韩福的儿子确实得了重病,但治好他的不是京城的大夫,是一个西域来的游医。那游医收费极高,韩福根本付不起。”
“钱哪来的?”
“西陆商会。”老周压低声音,“我查到,三个月前,韩福在万通货栈存了一笔钱,整整五千两。存钱的当天,他儿子的病就开始好转。”
果然。韩福被收买了。
“还有,”老周继续说,“我查到‘江伯’的消息了。京城里确实没有一个叫江伯的老人。但我翻看老爷的旧书信时,发现一封信的落款是‘镜湖故人江寒’。”
江寒?不是江伯,是江寒。
“信的内容呢?”
“只有半封,另外半张被撕掉了。”老周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写着:‘……封印松动,需韩家血脉加固。若事不可为,可毁龙晶,永绝后患……’”
龙晶?封印?韩家血脉?
韩云舒接过信纸,仔细看那潦草的字迹。写信的时间是十年前,那时父亲还在北境驻守。
“镜湖故人江寒……”她喃喃自语。
看来,这个江寒就是父亲信中的“江伯”。他知道龙脉的秘密,知道封印的位置,甚至知道……韩家血脉的作用。
“老周,准备一下,我明晚要进府见父亲。”韩云舒收起信纸,“另外,查查李慕卿。他是不是在京城?住在哪里?来做什么?”
“李慕卿?”老周一愣,“南国那个将军?他确实在京城,住在鸿胪寺的驿馆。名义上是来商讨边境停火事宜,但……”
“但什么?”
“但我的人发现,他这几天经常独自外出,行踪诡秘。”老周说,“昨天有人在万通货栈附近见过他。”
万通货栈?李慕卿也去那里?
韩云舒心中疑云更重。
宇文拓让她小心李慕卿,李慕卿又出现在万通货栈附近。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夜色渐深,城隍庙外的风声呜咽,像是有人在哭泣。
韩云舒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明晚,她将见到父亲。
到时,一切谜底都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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